方县令急得差点上蹿下跳，“侄女，信口开河要不得，你再说一次，这是什么虫卵？”
他试图掩耳盗铃，姚韫真无情地忽视了他的暗示，“蝗虫卵。大人，还是在咱们县内发现的，不止一盒，要不要我让人把外面的都搬进来，您一个个瞧过？”
“唉呀唉呀，这、这怎么会是蝗虫卵呢？它有没有可能是大青虫的虫卵？或者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虫……”方县令凑近泥土，仔细地辨认，不过他于此道一窍不通，自然无法识别出虫卵的种类。
姚士弘犹犹豫豫地开口，“韫真，为父也没听你说过擅长识别蝗虫卵啊，你当真没有认错？”
方君寿一锤定音，“多说无益，爹，我们还是寻些有经验的人来查验这些泥土，倘若确为蝗虫卵，再行议事不迟。”
方县令连忙答应，吩咐手下人去办了。
姚韫真和其他人各自回了幕僚房，无论是不是蝗虫卵，衙门里还有一堆活儿等着他们干。
待吃过午饭，姚韫真就被齐夫子请去帮忙了。
水灾已过，但期间趁着灾难偷鸡摸狗做坏事的人可不少，齐夫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有些案件还不太好办，没得法子，他唯有向姚韫真求援了。
姚韫真利索地帮他处理了数桩案子，正打算告辞回去时，方县令的小厮急急忙忙地来传话请他们去书房。
齐夫子长叹一声，“看来，你的判断没出错。”
踏进书房的时候，方县令正如丧考妣地坐在上首，整张脸耷拉下来。
方君寿比他爹要镇定很多，但表情远远算不上轻松，姚士弘则垂头坐在一旁。
“大人，已经命多人验证过了吗？确是蝗虫卵无疑？”齐夫子率先打破了寂静的局面。
方县令颓然地点点头，“不错。侄女带来的泥土，都叫他们仔仔细细看过了，全都是蝗虫卵。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齐夫子想了想，“如今正是丰收季节，合该让百姓们抢收粮食，他日即便蝗虫成灾，亦不至于血本无归，生灵涂炭。”
姚士弘也跟着建言，“大人，咱们可以趁蝗虫卵还未变成蝗虫，将它们都挖出来焚烧干净，不就没有蝗灾了？”
方县令思忖几息，“齐夫子讲的有理，姚夫子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我等无法确定蝗虫卵究竟有多少，能一网打尽吗？”
方君寿微微摇头，“爹，能烧多少是多少，一网打尽绝无可能。毕竟，南江不止流经我们一个县，上游的松纹、下游的古定还不知情况如何。即便我们现下将蝗虫卵一事上报，古定县或许还能腾出来手来治理，那松纹县多半有心无力。”
松纹县水患严重不算，灾后还起了瘟疫，前段时间才堪堪被太医们联手控制住，现在安置灾民都来不及，能否成功抢收还得看运气，哪里来的人手去挖蝗虫卵？
姚韫真同意他的看法，“方公子所言甚是。蝗虫一旦成灾，便会在两三天内吃光一地，转头向下个地方迁移。故而，我们清杀蝗虫卵并不能完全避过此祸。”
方县令烦躁地挠了挠头，“唉，怎的会有蝗虫卵？莫非是陛下惹怒了神明，才降下此祸以作预警？咱们求神拜佛可有用？西山寺的香火最好……”
方君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爹，慎言！不可妄议今上。”
“大人，求人不如求己。趁着蝗灾未来，咱们早做打算。当下第一紧要的，是派衙役们去南江、茂河等河滩边上扩大挖掘范围，我带着家丁挖的区域有限，说服力不足，等衙役们回来，证据确凿后，便将有关此事的折子递去州县。”
姚韫真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上报的事毕，您就要下令让百姓抢收粮食，收完以后还需要晒干，越早下令越好。咱们这边，得出动人手去挖掘、焚烧蝗虫卵。
若蝗灾未成，眼下正是收获时节，最多花点人力物力，比起蝗灾来了却毫无准备，要好得多。
只是，折子怎么写，还得细细考究一番。”
水灾、瘟疫连续出现，如果再加上蝗灾，皇帝肯定要被御史台进谏，逼着他做出行动，譬如下罪己诏等云云。
他们的折子定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写怀疑有蝗灾，否则万一没有，被御史台拿去做文章，州府的上官定会一推二五六，让他们背锅。
届时，哪怕方县令有个高官哥哥，被皇上嫌弃，仕途也顺畅不了。
至于如何准确又委婉地表达出怀疑有蝗灾的意思，又进可攻退可守，那就得方君寿操心去了。
姚韫真忙着带领衙役们去河滩上挖虫卵，方知县还叫来了自己的家丁，浩浩荡荡一群人先去南江边，再去支流，扩大了掘地面积。
方县令原还盼望着，兴许只是姚韫真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挖到了有蝗虫卵的河滩呢？
结果众人挖过后，持续不断出现的蝗虫卵，彻底把他的侥幸心理打破。
方县令唯有检阅了一遍儿子早就准备好的折子，唉声叹气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州府。
姚韫真没有让衙役们全面挖掘，州府那里接了折子，肯定会带人来核查，等他们核查完了，再动手掘出焚烧最佳。
上报完了，方县令却没有立即下令抢收。
他的行事偏向保守，打算等州府有回信儿了，再光明正大地去下令。
可等来等去，一直没等到上官的批复。
方县令心里泛起了嘀咕，又把众人聚齐，来问一问主意。
齐夫子：“不如再写一封递上去？松纹县接连遭灾，州府想必事务繁多，来不及查看也有可能。”
方县令瞻前顾后一番，最终还是点头，让方君寿再写一封折子递上去。
这次依旧石沉大海，不见半点消息。
姚韫真品出点别的味道来，接连两个折子，州府都没有批复，是真没看见吗？还是掩耳盗铃？
仔细想想，最近连续出现水灾和瘟疫，地方长官的政绩已然算不上好看，此时此刻，要是再来个蝗灾，岂不雪上加霜？
方君寿沉吟许久，“爹，孩儿去跑一趟吧，州府内还有伯父相识的官员，说不定能传个话，好叫上官得知。”
方县令叹了口气，“唯有如此了，在你回来前，为父先按兵不动。”
“不行，来不及的。”姚韫真的语气难掩急躁，“大人，我们没有时间等公子从州府回来。倘若真有蝗灾，您必须尽快下令抢收！”
方县令嘴角下撇，眉心皱起，满脸写着不赞同，“侄女，本官知道你为了百姓考虑，心急。本官身为县令，一县父母官，难道不急吗？可我的任期明年就满了，一切得以稳妥为上，等上十几天，难道还等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