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寿抬抬手,“爹,您稍安勿躁,我想姚姑娘会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们不妨听听。姚姑娘,请讲。”
姚韫真唯有耐心给方县令上起蝗虫生物课来,“幼蝗孵化而出后,每七天脱一次皮,脱满五次,化为成虫。也就是说,约莫三十五日,它便能长成。自打小女挖出虫卵过了多少日子,您还记得么?
若在加上公子去州府斡旋的十几日,剩下抢收、晒干粮食的日子又有几何?事关收获,百姓不一定能令行禁止,得给他们一点缓冲犹豫的时间。再有,捕捉蝗虫的陷阱也需要时间布置……桩桩件件,再拖延下去,只怕都赶不及了。”
方县令对于蝗虫的生长习性一概不知,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表情松动几分,“这……”
方君寿思忖片刻,“爹,不如双管齐下,我自启程去州府探问,您这里开始下令抢收,终归不是什么大把柄。好过犹犹豫豫,到时真有蝗灾袭来,我们再后悔莫及,都无济于事了。”
蝗灾到底非同小可,在旁的齐夫子和姚士弘也出声规劝,方县令被众人说动,到底还是点了头。
方君寿没磨蹭,当天简单收拾了点行装,就骑马上路。
走前,他特意私下找姚韫真嘱咐了一番,“韫真,我爹有时会犹豫不定、瞻前顾后,你须得心志坚定,确保抢收一事。哪怕暂时在言语口舌上开罪了他亦无妨,待我回来,自当为你说项,保你无虞。
倘若他真犯了轴,你就拿着玉佩去请我娘帮忙,我已经和她说过,见着玉佩,她会明白的。”
方君寿从腰间取下一块羊脂白玉镂雕瓶荷童子佩来,递给姚韫真。
姚韫真伸手接过玉佩,应允下来,“我明白,你一切当心。”
方君寿到底还是了解自己爹的德性,他走后,方县令果然开始磨磨蹭蹭起来,抢收的命令迟迟没下。
姚韫真直接冲进他的书房催促,“大人,公子都走两天了,为何还没下令?”
“咳咳,侄女你也清楚,往常文书一事都交给君寿做的,他这一走,能帮得上忙的人就少了,可不得慢着点么?放心放心,很快啊,就会下令了。”
方县令狡辩道:“你是不知道这里头有多难,写给百姓看的,不能太过于晦涩,又不好太过直白,叫他们害怕……本官得再斟酌斟酌。”
姚韫真差点没被他老油条的状态气笑,“既然如此,就交予我来办吧,您只要过目一下即可。”
“唉!那如何使得!你没有经验,写得不够老道,还是本县多琢磨琢磨,才更稳妥。”
方县令打定主意使用“拖”字诀,姚韫真好说歹说,他都油盐不进。
没有办法,她唯有拿着玉佩去了方府,按照方君寿所言,请夫人帮忙。
方夫人一见那瓶荷童子佩,心中就有数了,“是君寿让你来的吧?可是县令大人出尔反尔了?”
姚韫真如实回答,“倒没有出尔反尔,只是早前说定的事,大人忽然拖延起来。我劝阻无果,唯有求助于夫人了。”
“我明白了,这老东……咳咳,韫真啊,你回去等消息吧,我会劝劝他的。不要担心,笑一笑,十年少。”方夫人和蔼地劝道。
姚韫真不忍拂她好意,微微扯了扯唇角。
回到家里,她抛开繁杂的思绪和无能为力的担忧,开始反复完善起治蝗的办法来。
眼下河滩上已经出现了蝗虫卵,类似于改换作物之类的前期预防办法是无须考虑了,唯有上人工手段来防治。
首先,开沟陷杀,顾名思义,在蝗虫即将到达的路上,挖一个大坑,两边用木板或者布料呈“八”字围住,避免它们四散逃窜。
再由人将蝗虫赶入坑中,将其掩埋,最后把埋得浅的蝗虫一一拍死。
这招适合用在白天,对不擅长飞行的蝗虫有奇效。
其次,夜间可以利用蝗虫趋光的特性,同样挖一个坑,在坑边点燃篝火,待蝗虫飞蛾扑火后,将虫尸并部分活虫埋起来。
最后,可以使用声音来驱赶,让百姓们在田间地头敲锣打鼓,吓跑蝗虫,不过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
眼下采购鸟雀鸭子来吃蝗虫是断断来不及的,且蝗虫聚集成灾后,体内会产生一种剧毒物质,鸟雀鸭子基本不吃。
人也得油炸到完全熟透后,才能吃,否则一吃一个中毒。
最致命的是,蝗虫们三两天内就可以吃完一个地方的植物,来得快去得快。
无论是抓还是埋,对比起庞大的蝗虫数量来说,很难说一句卓有成效。
……
所以还是得催着百姓早点收割粮食啊!不中用的方县令,事事都打马虎眼,这种大事也敢拖拖拉拉?
姚韫真忍不住暗骂了方县令几句。
“阿——嚏!”
“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衣服穿少,染上风寒了?来人,让厨房准备姜汤……”方夫人担心地问。
方县令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没事没事,就是刚刚鼻子痒痒,并非风寒,夫人无须多虑,姜汤就不用了。”
姜汤一点都不好喝,他才不要喝。
方夫人点了点头,没抓着不放,“对了,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韫真那丫头都求到我面前来了。”
方县令心里早有预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夫人,你不懂,侄女年轻,性子急,我只是稍微慢了点,她就等不得了。这衙门中……”
“停停停!别絮絮叨叨,我听着耳朵疼,她还把这玉佩给我带来了,你自己看吧。”方夫人口头工夫比不过自家老爷,直接甩出姚韫真给的羊脂白玉镂雕瓶荷童子佩。
方县令一见,当即咋舌,“不是、君寿这小子为何把玉佩给她了?就这么放心不下我?我可是他爹!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方夫人不乐意了,“不许你说我儿子,再说,我回京就向兄长告状去!”
方县令顿时蔫了,嘟嘟囔囔道:“告状告状,老是拿兄长压我!你是这样,君寿也是这样,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儿子……”
“嗯?方立元,你说什么?再说得大声点我听听?”方夫人眼神危险。
方县令挤出一个笑容,“没说什么,夫人,为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