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寿代替户房小吏跑了趟慈幼局，打着发放本月补贴的名头。
慈幼局新上任的管事听闻他来了，忙不迭出来迎接。
办完“正事”后，方君寿似不经意般提起，“我记得似乎有个叫何大的孩子，对么？”
“是是是，何大，姚姑娘后面送来的一个女孩子，公子您也认识？要不要我把她叫来，您慰问一二？”管事相当会看人眼色，主动提出。
方君寿：“善，回头我好去向父亲禀报这里的情况。”
管事越发小心，火速差人喊来了何大。
不错，脸色红润许多，个子也长高了，想来慈幼局没有偷奸耍滑，的确好生照顾孤儿们了。
方君寿略略打量了一下何大，对比她在庙里的形貌，得出结论。
“管事，您找我做什么？”何大不明所以，当日在破庙她曾见过方君寿一面，但彼时心绪复杂，她并未留心，现在自然忘了个干净。
管事和颜悦色道：“不是我要见你，县令公子来慈幼局送东西，顺道看看你们过得如何。”
“县令公子？”何大眼睛一亮，“公子，您可认得姚姑娘吗？她最近好不好？”
方君寿微微一笑，瞥了眼管事。
管事立即会意，带着一众人到堂外等候。
方君寿这才换上了一副眉头微蹙的忧愁模样，叹出口气，“她现下在衙门里帮着姚夫子办事，今日不知为何突发头晕之症，大夫问起，只说从前跌过跤。我心中疑惑，便去问了姚夫子，他亦不肯多说。
我就想起了你，你以前应当和姚姑娘熟识吧，可知道她当初受伤程度如何？若严重的话，合该多加调理才是。”
何大信以为真，当下埋头苦思起来，未几，她一拍双手，呢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方君寿见她有了头绪，亦不催促，耐心地等着答案。
何大整理了一番措辞，急急说道：“我最先见到姚姑娘，是在县学门口，那时她在一个角落里，盯着一个书生和富家千金搭话，随后便六神无主地离开了。”
方君寿心里一沉，书生和富家千金，二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前者定是被他驱逐出县的汪高明，后者……是他的亲妹妹，方巧蝶。
何大没发现方君寿平静外表下如波涛般涌动的心绪，继续说：“过了些时日，我又见到了她，依旧是在县学门口，她比第一次瘦了很多。我当时靠帮人盯梢赚点吃食养弟弟妹妹，就上前搭讪，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揽到生意。”
“你成功了？”
“不，我失败了。”何大摇摇头，“她一开始没答应，可能没钱吧，不过后来，她拿着一个福满楼食盒回来找我，里头有好些菜呢！虽然她说是剩菜，但我看到有些才动了一筷子……买卖就这么成交了。”
福满楼的食盒？他向姚韫真购买海氏急救法，不正是在福满楼吗？
方君寿问了问何大日子，确定了姚韫真做交易的食盒正是他头一回请她吃饭的时候。
方君寿第一次庆幸，他没有居高临下地认为残羹冷菜不值得一提，反而给姚韫真尽数打包。
“在我遇到姚姑娘的这两次中间，我的弟弟妹妹们还从清溪村那边来的村人嘴里听到过传闻，说他们村里秀才的女儿不知怎的，走路不当心，脑袋跌了个大洞，眼见着要断了气去。
您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事，您一提，我才想到，姚姑娘家里不就是清溪村的吗？她的爹爹也是秀才功名。“何大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猜想道出。
清溪村是个大村，里面盘踞着徐氏宗族，村里人不少，在县城做工的比比皆是，别人的八卦讲起来并不会遮掩，何大的弟妹能听到他们讲的闲话不奇怪。
方君寿闭了闭眼，“我明白了，你去吧。”
何大踌躇半晌，开口问道：“公子，那姚姑娘她……”
方君寿：“大夫给她瞧过，暂时无甚大碍，我会再延请其他大夫，你无须担心。近日衙门事多，她分身乏术，恐怕不能常来看你。”
何大才不在乎姚韫真来不来看她，“姚姑娘身体健健康康的，我就安心啦，别让她跑来跑去的，多累啊！谢谢公子，麻烦您多多照拂她啊！”
方君寿点了点头，“我的分内之事。”
从慈幼局出来后，方君寿的心情谈不上轻松，反而越发沉重起来。
他自问不是多么心善的人，却不由自主地生出负疚之感来。
当初撞破巧蝶和汪高明的首尾，竟叫姚韫真吃了这么大一场苦，以至于如今，劳累后，还会产生眩晕之症。
方君寿让马夫驾车回了方府，准备从库房里给姚韫真挑点补品。
方府里的老大夫听了他的要求，问道：“公子，是何人要进补啊？她又是什么症状？最好叫她本人来把一把脉，否则补得不对，反而对身子有碍。”
方君寿一想，是这个理儿，立马打算将老大夫请上马车，被陈霖好说歹说劝住了。
“公子，眼见着天擦黑了，您去了姚府一来一回折腾，宵禁的时候就到了，难不成住在姚夫子家里？那姚姑娘又得给咱们一行安排住处了，明儿她定回衙门当差，您何必急于一时？”
方君寿垂了垂眸子，默不作声地松开抓住老大夫胳膊的手，自行回了房间。
姚韫真抽查完姚士弘的学习成果后，安然入睡，浑然不知方君寿那里的状况。
翌日，她同姚士弘一起来到县衙，刚给姚士弘安排完今天的工作，正打算去齐夫子那溜达溜达，看有没有什么案子，便见方君寿领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风风火火地走进门来。
姚韫真：？
“韫真，快来，让江大夫给你看看适合进补什么？”方君寿迫不及待地开口。
姚韫真指了指自己，“我？我进补？我为何要进补啊？”
“你昨儿不是头晕么？今日不补，来日或许会留病根也说不定，来，不要讳疾忌医。”方君寿耐心地劝道。
姚士弘坐在后头，被忽略得彻底。
不是，他还在呢！有没有人看看他？
还有，方君寿怎么直接称呼韫真名字啊？他们俩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