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蝶信誓旦旦，“一定是的，我常听戏文里唱些神仙下凡、拯救世人的故事，如今可算见到真的了。”
姚韫真无力地摇头，“不不不，我想他应该确乎是个凡人，醉心医学罢了。”
方巧蝶略有点不信，“当真？”
姚韫真坚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那好吧。”方巧蝶咂咂嘴，脸上写满了遗憾。
年级小的时候，人总会有各种天马行空的幻想，这并不奇怪。
姚韫真曾经历过那个阶段，当然理解，随着年纪日益增长，她逐渐失去了这种想象的能力，反而更为追求现实。
很难说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人都会有这一遭。
从方家拜年回来后，姚家没有马上赶回清溪村，马夫最早初二才能送他们回去，初一人家不赶车。
他们刚搬来没多久，和邻居也不甚熟悉，故而没去拜访。
徐兰娘倒是给老邻居们各准备了一份年礼，打算等从清溪村回来再送去。
大年初一这日下午，姚家又空闲了下来，寒梅生了个火堆，搬进屋里让大家围着取暖。
姚士弘拎着一份年礼出门，说拜访友人，让大家不必一道去。
大冬天怪冷的，家里人都不爱出门，他既然这么说，其余人等正乐得不用出去受冻。
姚韫真坐在火炉边，脑子放空，她忙碌了许久，难得有清闲的时候，索性趁过年将所有事情撂开手去，专心休假。
“姐姐，我想吃个烤红薯。”姚晗真对着她眨巴眨巴大眼睛。
姚韫真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吃吃吃，烤起来，大家想吃的都吃点吧。”
寒梅和桃蕊从地窖取出红薯，放在火堆里烘烤，未几，香甜的气息就萦绕在众人的鼻尖。
姚韫真嘴巴馋得很，一闻到香味，就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津液，快速地弄出来一个剥开皮，顾不得烫，当即塞入口中。
“嘶……哈……”
果不其然，她被烫的连连抽气。
徐兰娘拍了她一掌，笑骂道：“瞧瞧，像八百年没吃过似的，慢些！别烫着！都当老板的人了，还不稳重。”
她话音刚落，室内又响起了两道“嘶哈嘶哈”的童声，不负众望地来自姚晗真和姚修齐。
徐兰娘还没来得及数落他们，第四、第五道抽气声接连出现。
徐兰娘：……
真是在家养了一群饿死鬼！
她纳闷了，红薯真就那么好吃？
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个，徐兰娘利索地擦去上头的灰尘，剥开皮，入眼是金黄软糯的瓤肉，鼻尖充盈着焦香，她一个没忍住，然后——
“嘶……”
屋内出现了第六道抽气声。
徐兰娘捂住嘴，轻声呼出口中灼灼的热气。
“娘，红薯就得趁热吃……”姚韫真已经快速消灭了一个烤红薯，此时正向徐兰娘输出她的歪理。
徐兰娘嘴里被红薯塞满，一时之间没空反驳。
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假日悄然流逝，姚家去清溪村给大姥爷一家拜了年，回来又去了趟在县里的小堂舅家。来来回回把相熟的人家都去了一遍，如此才算落下帷幕。
姚士弘继续回去衙门办差，甘棠记也开了张。
姚韫真又见到了小乞儿们，好在他们的年似乎过得不错，脸上红扑扑的，衣服虽仍是大块大块的补丁，里头却结结实实充了棉花。
何大还是那副机灵样，一见面就说了一通吉祥话，说完才讲正事，“我把弟弟妹妹都领去澡堂洗过了，您放心，身上可干净了。”
姚韫真点点头，又看了眼乞儿们，觉出几分不对来，“今儿如何是他们？我记得按咱们排的表，应该是另外一队啊，可出了什么差错？有人为难你们？”
何大觑了眼她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他们前儿趁我不在，去河里洗澡，都染了风寒，如今正在庙里休息，回头身子好了，再来上工……您放心，但凡有一点没好全，我保准不让他们来！”
姚韫真微微蹙眉，风寒在医疗落后的古代可不是个小事，有些人身体不好，说不准一个风寒就过去了。
乞儿们都是些娃娃，常年吃得差，最近才好点，身体素质可见一斑，他们能熬过吗？
她想了想，“这样，我给你钱，你去康乐堂请谭大夫出诊看一看。你再买点姜，煮了姜汤给没病的孩子喝。”
何大挠了挠头，“不用吧，姚老板，我们自己会去山上采点草药，吃几天就好了，姜汤有必要吗？您已经为我们操心很多了，不好再要您破费。”
姚韫真黑起一张脸，“别推脱，回头他们好不了，耽误了我的差事怎么办？让你做你就去做，再啰嗦我就不高兴了。”
她数出钱来放入一个钱袋里，硬塞进何大手中，为了避免推来推去，头也不回地去了前头。
何大凝望着姚韫真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手中的钱袋。
……
年后开业第一天，甘棠记的生意没恢复之前的盛况，这不奇怪，县里的人还没从过年的氛围出来，大多在家待着。
姚韫真没准备太多食材，问题不大，还能早点关门。
没想到她回家早，姚士弘回家比她更早，见她一脸惊讶，得意道：“嘿，怎么像见了鬼似的？我早点下衙而已，算不得什么。范老夫子体谅我，照顾一下罢了。”
范老夫子……姚韫真回想起那位说话有趣的老人，是他的话，不奇怪，他并非严苛的人。
“嗯，不错，你好好表现，别辜负人家的照顾。”
姚韫真随口敷衍了姚士弘一句，没刹住他的话头，反而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姚士弘试探地张口问道：“韫真，你认识范老夫子吗？他今日还问我家里的情况，让我早些回家陪陪家人。”
姚韫真微微转动了一下瞳仁，避重就轻，“去给县令大人拜年的时候，方小姐不是请我去逛园子了吗？正巧碰见范老夫子在亭中喝茶，就说了一会子话，还请我喝了盏茶。”
哦，就喝了杯茶啊，那应该是看在方小姐的面子上吧。
至于让他陪陪家人，估摸着是范夫子年纪大了，自然而然会生出点舐犊之情。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也都心软几分。
姚士弘脑中捋了一遍，自认为知晓了里头的门道，“原来如此，你遇见了范老夫子，为何不同为父讲啊？”
姚韫真上下扫了他一眼，奇怪道：“很重要吗？我以为是小事，就没说。”
姚士弘清一清嗓子，“不重要不重要，但以后有这样的事，最好讲一声。毕竟范老夫子对我有半师之谊，不比旁人。”
姚韫真自动翻译了这句话，就幕僚而言，范老夫子现在能管他，别人管不了他或者不用管他。
“行，我清楚了，不过往后应该见不到几次，范老夫子又不会三天两头去方府，县衙更是许久都不去一回。”
姚士弘转念一想，“有理有理，对了，韫真，你手里还有钱吗？给为父一点，为父想起还有几个朋友没有去拜访过……你什么眼神啊，都是一等一的好人！从前帮过我，没让我请过。
我的月钱不是前儿拜年都用光了吗？你给我点，就从分给家里的那一半月钱里扣。”
姚韫真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果真？”
姚士弘满脸正气，“自然！我都正式当上钱谷幕僚了，手里没几个钱，你看像话吗？多丢人啊，平时不去吃吃喝喝就罢了，这年关刚过，我便一穷二白，在县令大人那里也说不过去啊！人家若知道了，一准怀疑我干了什么赌钱的行当去，我的名声就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