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木头简单搭起的亭子里,两个小娃娃正埋头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大字,寒梅手里拿着一柄蒲扇,慢慢地给他们扇风,眼中充满了羡慕。
姚韫真刚推开小院门,便见到这番场景。
看来,娘的担心多余了。
寒梅一抬头,见她出现在门口,立刻放下扇子,起身来帮她一起搬东西去厨房。
“小姐回来了,今日可顺利吗?那起子泼皮应当不敢来找茬了吧?”
姚韫真:“一切顺利,寒梅,你想学识字算数吗?”
寒梅一惊,差点拿不稳手中的盆,“我、我也可以学吗?我只是一个奴婢罢了,纸笔都很贵……”
姚韫真点点头,“可以,我先用木枝和沙土教你吧,等你熟练了,再去纸笔上写。来日我若有什么事情,你识字懂算,也能在我有其他事情要忙之际,替我看摊子。”
寒梅如今身体已然大好,姚韫真做蒸蛋糕有了帮手,不必再像以前那般辛苦。
她人不笨,学东西也快,未来开了铺子,说不准还能当个掌柜预备役。
姚韫真心中虽如此盘算,到底没有说出口,毕竟往后的事儿,谁都不能保证。
她不曾宣之于口,寒梅却清楚里头的道道,主家愿意教一个毁了脸的婢子认字,难道还会存着什么坏心思吗?
寒梅双手微微颤抖,感激地说:“是,我一定不辜负小姐的栽培,尽早学会。”
姚韫真没有多说,和她一起把摆摊的东西归置好,就开始了教学。
她随手从厨房拿了根柴,劈出一条细细的木枝来,磨去倒刺,寒梅从墙角挖了点土装在敞口簸箕里,简单的教具便做好了。
姚韫真没有急于求成,先给寒梅打了点横折撇捺之类的基础,一个字无外乎由这些笔画组成。
寒梅细细地记下,又自己练习复述了一会儿,便全部记住了。
第一个字该教什么好呢……
姚韫真抬眼看向寒梅,“你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寒梅窘迫地捏了捏衣角,“我不会,倒是见过寒梅这种花。”
从前的名字她是会画个样子出来的,但并不通晓其中笔画的顺序,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乐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名字了,“寒梅”才是她的名字。
姚韫真:“既然如此,先从你的名字学起,且看好了,这是寒……”
寒梅牢牢盯着她手下的沙土,力图把一笔一划的行动轨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以点开始,以点作结,是“寒”字;以横开始,以点作结,是“梅”字。
她缓慢学习着自己认可的名字,恍惚想起了从前听到主人吟咏过的一句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不由自主地问了问小姐这句诗的意思。
姚韫真回答,“宝剑经过层层打磨变得锋锐,梅花渡过寒冷冬季散发了清香,大抵是告诉世人,像两者一样经过困难的磨炼,会得到好的结果。”
寒梅笑道:“多谢小姐为我解释,受教了。”
姚韫真颔首,“今日就到这里,你将教的温习记忆一下,明日我再教你新的。”
余光中瞥见两个小的在亭子里探头探脑,她心中好笑,过去一人弹了一下脑壳。
龙凤胎嘛,要雨露均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自己家里,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姚修齐揉了揉被她弹脑瓜崩的地方,“姐姐,你是在教寒梅识字吗?”
姚韫真:“是啊,吵到你们了?那我明天带她上外头学去。”
姚晗真忙不迭否认,“没有没有,我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教她识字啊!我也想当夫子!修齐,你也想当吧?”
姚修齐慎重点头,“我想当!姐姐,我会认真的,非常认真!绝不会像爹一样,动辄偷懒两三天。”
在县衙的姚士弘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引来其他人的侧目,他讪讪一笑。
怪了,平白无故怎么会打喷嚏?莫非是有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说他坏话?
转回姚家小院这边,姚韫真考虑了两个小孩子的要求,好像、还确实挺不错的?
让他们过过当小夫子的瘾,不仅能让寒梅认识更多的字,也方便他们巩固自己所学。
而且,姚韫真没法保证自己天天都有空教学,若她没空,两小只能够补上空缺。
询问过寒梅的意见后,事情便这么敲定下来。
徐兰娘回来听说了,捂着嘴直笑,“哟,没想到我们家能出这么多教书育人的夫子哪?既然求了你们姐姐,可得好好干,不能像你们爹似的,动不动就不上课了,随着脾气来,知道吗?”
“知道!”“知道!”两个小娃娃异口同声地喊道,让屋里的大人都忍俊不禁。
叮嘱过孩子们,徐兰娘就让寒梅把他们带出去玩了,劳逸结合,方才能长长久久地好好学。
姚韫真本打算去理一理这些日子的收入,徐兰娘却一把拉住她,神神秘秘地关上了房门。
“娘,可出了什么乱子?”
徐兰娘摇了摇头,“没出乱子,我啊,是听到了乐子,但这乐子不方便叫孩子们知道,所以才关上门。咱们母女俩悄悄地说。今天对面卖豆儿糕的没来,你瞧见了吧?我同街坊们一唠,才发现他没来是因为家里媳妇正闹着呢……”
原来,昨儿晚上,巡夜的更夫突然尿急,打算去个僻静的小巷中方便一二,谁知刚一进去,便见到两个男子衣襟大敞,躺在地上,手边还散落着几个铜板。
更夫还以为发现了两个死人,差点吓得尿裤子!他是尿也不敢撒了,两腿一倒腾,哆哆嗦嗦地找来值夜的捕快。
两个捕快提着大刀,战战兢兢地进了巷子,反复查看一番,才发现巷子里除了两个躺在地上的人,再没有旁的人。
其中一个捕快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嘿,都活着!
得亏是夏天,两人除了被身上有几个红红的包,人倒是没受凉,被整整齐齐送去了医馆。
等二人醒来,说是被鬼魂痛打了一顿,但大夫一诊脉,并不见什么异样,查看了他们喊疼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伤痕。
如此折腾一番,哪还能瞒得住谁?眯缝眼男人白天刚在市集闹过一遭,认识他的人不少。
第二天,传言就传得到处都是,且越来越不像话,脱离了原本的面貌。
姚韫真好奇了,“传闻都说了什么?”
徐兰娘憋笑回答道:“有说啊,对面摊主请了眯缝眼男人来咱们这闹事,结果给的钱不够,两人缠斗起来,双双晕厥。”
姚韫真腹诽:嗯,前半段是对的。
“也有人说,他们是真遇见了鬼魂,不过不是坏鬼,而是惩奸除恶的侠女魂魄。见他们行事龌龊,出手教训一二。”
姚韫真:嗯,除了侠女魂魄不对,其他倒是大差不差。
“更有人说,他们本事一对契兄弟,瞒着家里出来私会,胡天胡地之后累得要死,就睡了过去。恰好被更夫发现,才捅出来这桩秘事!”
姚韫真:嗯……嗯?
她目瞪口呆,“竟、竟还有这种说法?”
徐兰娘一拍膝盖,“可不是?更夫说,他发现人的时候,他们衣服可敞开着呢!而且啊,来咱们摊子闹事的男人,手里紧紧攥着几枚铜板,她们都说,若不是他相好的摊主周济他的,还能是如何?那卖豆儿糕的媳妇也不是好惹的,登时闹了起来。现在,他估计要焦头烂额了吧。”
同行是冤家,何况是一来就打价格战的同行?更别提他可能还是臭虫事件的始作俑者。
他一倒霉,徐兰娘直乐得见牙不见眼。
姚韫真跟着笑了几声,心中却警惕起来。
她昨天只打了人,可没有做旁的,走的时候,那两人的衣服还整整齐齐穿在身上,万万没有更夫说的衣襟大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