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嚯”地四下散开，腾出一个大口子，一个身挂监市腰牌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小吏。
闹事的眯缝眼男人心虚地垂了垂眼睛，随后转了一圈眼珠子，越发打起精神，一下蹿到监市跟前，大声指着姚韫真告状道：“大人，是她！就是那个卖蒸蛋糕的小丫头，她卖的糕里面有臭虫！我发现的时候只剩半只臭虫尸体了！另外一半不知道哪儿去了，不会被我吃了吧……呕！”
说完，他对着地上假装呕吐了一下，做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他的一言一行极具煽动性，叫周围看着的百姓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后怕起来。
“娘嘞，我吃了好几回她家的蒸蛋糕，难道没注意的时候吃到臭虫了？”
“哪怕没吃到臭虫，说不准也被臭虫爬过了，想想就恶心！”
“我刚买了，能不能退啊，我可不敢叫孩子吃臭虫爬过的东西……”
跟着监市的小吏大吼一声，“安静！事情如何，自有监市论断，你们别吵吵嚷嚷的，安静点儿。”
监市点点头，对着周围百姓说：“各位稍安勿躁，我主管此处市集多年，一向秉公执法，有行事不端者，必定捉到衙门去，好好关上几日，以儆效尤！”
“好！我们相信监市大人！”
民不与官斗，何况封建社会，监市这么一说，四周的百姓顿时信服，不再窃窃私语。
监市转向眯缝眼男子，问道：“既是蒸蛋糕里有臭虫，那蒸蛋糕何在？”
眯缝眼男子刚想回答，姚韫真上前一步，把手中的蒸蛋糕往前递出，落落大方抢话，“监市大人，在小女这里，还请过目。”
小吏从姚韫真手上接过蒸蛋糕，眯缝眼男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坚持不懈地出声，“大人，这蛋糕刚刚还在我手上，那小丫头来了，马上抢走了，定然是要毁尸灭迹！我可没说谎，光天化日，左右的百姓都瞧见了。她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监市正在查看证物蛋糕，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姚韫真却不打算再让他瞎说，辩驳道：“非也，我正是因为害怕始作俑者毁尸灭迹，才会先把证物抢来。毕竟蒸蛋糕柔软，稍微使劲便可以连着臭虫尸体弄得稀碎，到时我找谁说理去？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难道就那么蠢，直接上手毁灭证物吗？那岂不坐实了莫须有的罪名？”
眯缝眼男子撇了撇嘴，“谁知道你是不是被我发现了问题，一时间自乱阵脚，才出了昏招？”
姚韫真冷哼一声，不再和他打口头官司，而是转向监市，指着蛋糕道：“二位大人请闻一闻这臭虫尸体，是不是一点臭味都没有？”
小吏和监市都嗅了嗅，“的确，只闻到糕点的清香，没有一丝臭气。街坊邻居们，你们可有人想闻闻？”
小吏拿着证物蛋糕四处走了走，叫看热闹的众人都闻了闻。
“是啊，怎么没有臭虫味？那玩意儿可会放屁了！”
“可不是？前两天我晒被子，上头趴了一只没注意，一屁股坐死了，被子臭了一天呢！”
眯缝眼男子见周围的舆论逐渐改变，不由得着急起来，正想继续开口，却又被姚韫真高声抢话打断。
姚韫真：“众所周知，臭虫被捉或将死之际，会释放出恶臭味道，经久不散。诸位街坊也都知道，我家蒸蛋糕昨儿卖得干干净净，断无过夜可能。若这半只臭虫真是今天做吃食的时候掉进去的，怎么会不在蛋糕里留下一丝臭味？
除非，它是后面被有心之人故意夹进去，妄图嫁祸与我！”
今儿蒸蛋糕上见到的半截臭虫，学名唤作椿象，并非那种会咬人吸血的臭虫，以释放臭气作为攻击手段。姚韫真上辈子叫它臭屁虫、打屁虫，但宸朝南江县这里，或许是因为听起来不雅，它被叫做臭虫，略去了“屁”字。
幸好陷害她的人用的是这种臭屁虫，她知道它的习性，要是用广东大蟑螂，她还真得好好想想对策。
眯缝眼男子脸色涨红，大叫道：“你是说我故意把虫子放进去嫁祸给你？我图什么呢？我难道不怕进衙门吗？”
姚韫真微微一笑，从容道：“未必是你，不过，我方才仔细看了看臭虫的尸体，还新鲜得很，出手陷害的人想必此刻身上还有臭虫味道，只消靠近闻闻，谁身上味道最重，就一清二楚了。
监市大人亦可前往摊子看看，若是在我们摊子上掉进去的臭虫，总归会有一丝味道。”
监市仔细查看了半截臭虫尸体，又让小吏去摊位上检验一番，两人回来交头接耳讨论几句，他终是开口，“蒸蛋糕的摊子上的确没有臭虫味道。”
他朝眯缝眼男人招招手，“另外，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眯缝眼男人心下惴惴不安，但当着许多人的面，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什么问题啊？大人请问。”
监市指着手中被撕成两半的缺角蒸蛋糕，“你见到臭虫的时候，它就被夹在这中间吗？”
眯缝眼男人：“是的，小人也是误打误撞，谁知道一撕开，那臭虫就躺在里头，吓得我浑身一哆嗦！您说我找谁说理去？就算不是这丫头做的时候放进去的，到底是她摊子上的东西，总归脱不了干系吧！”
监市眼睛微眯，又问姚韫真：“这蒸蛋糕是一整个切开卖的？还是在家中切好了再一个个端来？”
姚韫真：“在家中连盆蒸熟了晾凉，到摊子上再切开。”
监市一拍手边的桌子，双目直刺眯缝眼男人，“既是这般，除非一开始这臭虫就钻了进去，否则哪里还有机会在你将它撕作两半时发现？还有，这蒸蛋糕缺角的地方明显被人咬了一口，想是你吃的吧？
我听说这女娃娃家的摊子生意很好，日日排长龙，你今日也排了队吧？排了许久队伍，为何拿到后没有大快朵颐，仅仅咬了一口，就把它撕开了？”
眯缝眼男人额头上生出豆大的汗珠，嗫嚅道：“这个……我吃着好吃，打算自己吃一半，留一半给我老婆孩子。大人，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不过一个升斗小民，怎么敢欺瞒于您呢？”
监市又说：“好，倘若不是你，便是旁人所为。我方才看过臭虫尸体，确实如那女娃娃所说，新鲜得很。既如此，当时离得近的人都还在么，稍待片刻，我们一一查过，谁身上有很大的臭虫味道，就很是可疑。
要是一个人都没有，想必已然逃脱，那你就自认倒霉，去衙门交罚款吧。你可有疑议？”
相当简单粗暴，但在没有监控的古代，唯有如此了。
监市的话亦佐证了蒸蛋糕中原本没有臭虫，是后面被放进去的，侧面洗清了她的嫌疑。
倘若真是团伙作案，眯缝眼男人的同伙早已逃之夭夭，一时间也没有法子。
不过，姚韫真瞟了一眼对面豆儿糕铺子的老板，他正细致地关注着监市的动向，眼底有一丝慌乱。
到底是谁出的损招，她心里大概有数了。
姚韫真点点头，“民女没有。”
监市指了指眯缝眼男人，挥手让小吏过去，“就从你先开始吧。”
得了上级指示，小吏快步逼近他，眯缝眼男人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语无伦次，“不不不，我是受害的啊，大人如何从我查起呢？”
见小吏步伐不停，他更是汗如雨下，竟然将身子一扭，迈开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