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士弘骤然被她一问，惊疑不定，“不能吧？我只是搭把手……还要担责任？韫真，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或许县令公子不是那个意思呢？”
姚韫真冷笑一声，“莫要逃避，你只回答我，换作你是梅幕僚和魏幕僚，出了事情，是自己揽下呢？还是找个冤大头顶包？”
姚士弘脑中将她的问题在脑子转了一圈，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那可怎么办？我今天都已经帮他们了，我的差事不会就这么黄了吧？”
完了，他的科举盘缠！他的零花钱！
姚韫真见他没一条路走到黑，语气稍微缓和，“应当不会，更可能温水煮青蛙，等你过手的文书多了，才会下手。届时文书太多，你又记不清，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今儿你写的文书可还记得？”
姚士弘长舒一口气，轻轻抚摸自己的胸口，“那便好，我大体记得，别想冤枉我！我从今后，只跟着老夫子做事罢了，再不管旁的。”
姚韫真点点头，“之前叮嘱过你，这回便罢了，再有下回……”
“没有下回了，绝对没有下回，我记住了！”姚士弘忙不迭摆手，转移话题，“韫真，温水煮青蛙是什么说法？我不曾听过。”
“我在一本杂书里看到的，北地有人突发奇想，将青蛙分别放入沸水和温水之中。在沸水里，青蛙立即跳出，可在温水里，青蛙初时不察，直至水慢慢煮沸，它也就死了。你瞧，你像不像那只青蛙？”
尽管后面这个试验被推翻，但它仍作为一个比喻被延续下来。
姚韫真到底是在21世纪土生土长的人，语言习惯没那么快改变过来。
“哪儿看的书，我可没这样的书，怪吓人的，好了好了，我不再犯就是。”姚士弘嘟嘟囔囔。
“嗯，昨日定下的任务背好了吗？我来抽查一下。”
“哎呀哎呀别着急，你先吃了饭再抽查也不迟……”
接下来几天，姚士弘稳稳当当，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见天的叫苦，每次都被姚韫真镇压。
姚韫真接了方君寿的托付，亦打定主意要认真对待。
方巧蝶的问题在于性子被培养得过于具有利他性，也缺少主动性，固然符合封建社会对于女子的要求，但对她自己的好处，那就少了。
在家还好，有父母兄长照应，不会太难过，一旦出嫁，很容易被拿捏。
看方君寿的态度，方巧蝶的亲事府里必然会精挑细选，但再精挑细选，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还得她自己立起来。
一板一眼的教育或许会适得其反，姚韫真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女夫子，唯有时常相处，潜移默化，让她慢慢转变意识。
姚韫真特地去书斋挑了挑，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话本子，好代替那些未来会被收走的才子佳人话本。
结果当然是……铩羽而归，古代的书店和现代不同，不能翻看，书的价格不便宜，在没确定内容之前，姚韫真很难说服自己买下。
凭自己的本事无法弄到合心意的书，她又回姚士弘的书房搜了搜，是的，她之前搜过一遍。
除开科举用书，就是一些诗词集，写满了怀才不遇的诗，连略豪放派些的诗都没有。
结果依然不曾改变，一本合适的都没有。
徐兰娘见她翻箱倒柜，问道：“韫真，你要找什么？娘帮你找找？”
姚韫真：“最近没有合适的铺子，方子也研究够了，我想找两本书看看，可找来找去，爹这一本有趣的书都没有。”
徐兰娘垂眸思考了一会子，“你爹最爱酸诗，旁的书肯定没有……我记得，你姥爷当年好像从外头带回来些书，我放哪儿来着？来，我们一块找找去。”
姚韫真麻利地起身，紧随她的步伐去找书。
徐兰娘径直走到一个角落里的大箱子前，这箱子唯独搬家的时候简单擦了擦上面的灰，其余时候姚家没人会去动它。
她眸子里忽然涌现一丝怀念，接着打开了箱子。
最上面是一套正红的嫁衣，与之匹配的首饰早就被典当掉了，唯独嫁衣不好典卖，因此留了下来。
徐兰娘面色不变，把叠好的嫁衣往旁边一放。
姚韫真朝里头看去，不由自主“咦”了一声，只见嫁衣之下，满满当当地堆放着各色书籍。
她拿起一本翻了翻，“《游山志》？这书有点意思，写书的人写得风趣易懂。娘，你以前怎么不拿出来看？”
徐兰娘怔忡片刻，叹息一声，“小的时候，我倒常常看，后来去了大伯家，他不喜欢我看这些，我就不再看了。”
徐德本对徐兰娘是好，但这好，越不过宸朝的风气去。
他固然是在依照自己的观念好好培养侄女，可依据当下风气培养的女孩子，能不能过得顺风顺水，全看另一半做不做人。
姚韫真冲她眨了眨眼睛，“左右家中无事，您可以再看起来啊，许久没读过的书，再读一遍，又是新书啦！咱们有这么多新书看呢！”
徐兰娘一愣，窗外的一束阳光跃进房中，照在她嘴角的笑纹上。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遥远地从许多年前传来。
……
姥爷给自己女儿选书的眼光很是不错，姚韫真毫不费力地挑出了几本有意思的书。
有讲牛鬼蛇神的，有讲山川地理的，还有海外见闻，宸朝国力强盛，海外贸易也发达，据说在南方，还有那金发碧眼的商人来做生意。
还有老外呢！姚韫真心驰神往，她要是有机会，一定得去看看，好好凑个热闹。
第二天，姚韫真就抱着书去庄子上找方巧蝶了。
再次见到方巧蝶，她已经不再憔悴，面色红润许多。
“你来得巧，我明儿就要家去了，回头你去方府找我便好。我回了家估摸着短时间内不好出门，来日再去你家作。你可知道方府在哪儿吗？”
姚韫真点点头，“知道。你回家后，那些话本子就要收走了吧？瞧瞧，我给你寻摸了几本新鲜的书，放心，保准不会被收走。”
方巧蝶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接过书，“真的？那我可得看看。”
她翻着翻着，渐渐入了迷，一时忘记说话。
姚韫真也没吵她，自顾自喝了盏茶水，吃了两块茯苓糕，便起身告辞。
方巧蝶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呀，你要走了？都怪我，光顾着看书了，对不住，下回去方府，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姚韫真摆了摆手，一路回到姚家。
刚进宅子，姚士弘的叫苦声就传进耳中，“实在是太累了，我眼睛都要花了，原先老夫子见我刚去，还收敛着，这两天我稍清楚些，事情是一件接一件来啊！而且，夫子还说，他分给我的仅仅是一部分！
老天爷啊，回头我若是接手了钱谷幕僚一职，岂不全要我一个人做？兰娘，你说说，我、我做得过来吗？”
姚韫真走上前，“那你欲待如何？莫不是想要半途而废，向县令大人请辞吗？”
她一出声，姚士弘立刻不说话了，嘴唇紧抿，显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倘若没有姚韫真在头上镇压，他必然像之前那些秀才一样，火速跑路了！
姚韫真问道：“除了事务繁杂，可还有旁的原因？两个文书幕僚出阴招了？你仔细说来，我考虑考虑。再有，你要是能找到别的差事，报酬比幕僚丰厚，我一样不插手你的来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