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蝶已经把姚韫真归入自己人的范畴,十分干脆地分享了话本。
“原本,娘打算把这些话本子全烧了的,哥哥瞧我心情不好,才说多留一段时间。韫真,你若喜欢看,最近常来找我就是。”
姚韫真略略翻了翻,写才子佳人的故事居多。
男主嘛,大部分穷得叮当响,要么是怀才不遇的秀才,要么是家道中落的书生;女主倒是五花八门的出身,富商千金有,高官娇女有,更甚者,王公贵族也有。
过程多半是两人的爱情不被支持,但小姐忠贞不屈,最后或借托神鬼之事,或男主遇到贵人,总之在故事的结尾,男主总会一跃而上,美眷在怀,官途亨通。
方巧蝶见她手指翻飞,一目十行,不由得惊讶道:“韫真,你看得好快啊,难道你和哥哥一样,是天生的读书材料不成?”
姚韫真:她只是把看网文的习惯带过来了……
“没有,这些故事大同小异,我看了个开头,尝试猜一猜结局,果真猜中了,所以看得快。”
方巧蝶将信将疑,“真的吗?可我瞧着都挺新鲜的啊,韫真平常都看什么书?也和我说说。”
姚韫真稍加思索,“我家中不宽裕,没有钱买额外的书,跟着我娘识了字,偶尔看看我爹的书。”
方巧蝶失望,“啊,那不都是科举的书吗?无趣得很!我曾看过哥哥的,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越看越乏。”
她又想起了什么,担忧地握住姚韫真的手,“你家中没钱吗?要不要我给你一点?春彤说过,汪……那个人家里也贫寒,都没钱买新衣。你的身量好像和我差不多,我刚做了几套新衣服,要不要拿来给你看看,喜欢的话就带走吧。”
方家派的嬷嬷怎么教孩子的?把孩子教得如此天真又出手大方,遇见坏人,一不留神就能被诓了去。
姚韫真拍了拍她的手,“那是从前,如今已经好点了,我爹在县衙跟着钱谷老夫子做事。还有,汪家怎么会贫寒?他家还能在乡下置地,每年几套新衣的钱不会缺,缺钱的说辞怕是骗你的。”
此言一出,方巧蝶瞪大了圆溜溜的双眼,失声道:“什么?连这都骗我?我还拿了好些私房钱出去!”
姚韫真人已麻:大可不用这么实诚……
话赶话到了,她索性敞开问,“巧蝶,你口中那个春彤去哪儿了?”
方巧蝶:“这我不知道,东窗事发后,她就被带走了,接着哥哥就告诉我春彤收了汪高明的好处,蓄意制造机会,让他接近我,已经远远发卖了。我知道后很伤心,就来庄子里散散心,旁的一概不管了。”
姚韫真越听越皱眉,“巧蝶,春彤收了多少好处,是不是里外两头吃?汪高明那处可留有后患?比如你的荷包手帕等等……”
方巧蝶皱了皱鼻子,“还要管这些吗?爹娘会处理的,再不济,哥哥也会出手,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嘶,姚韫真感觉到一丝棘手,方家对方巧蝶的保护太过,导致她在某种程度上缺失了处理事情的意识。
倘若仅仅是能力不足,一点点教,总会有进步。
可没有意识,那就要麻烦点儿了,得先培养培养,看来方君寿的一个承诺也没那么好要。
姚韫真循循善诱,“这正是你的事情啊,春彤不是你的婢女吗?私房钱一样是你自己的,如果有东西遗留在汪高明那里,更会危及你的名声。家中固然会为你打点好,可知道了这些,你总归更为安心,不是吗?”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这就去找哥哥问。”方巧蝶说干就干,当即起身。
姚韫真知趣地告辞,“天色不早,我合该回家了。”
方巧蝶让春雪去为她安排马车,并反复请她多来说说话,“韫真讲话很有意思,不藏着掖着,我很喜欢。”
姚韫真笑着应下,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方府的马车垫了厚厚的垫子,即柔软又减轻震感,姚韫真靠着垫子,一丝睡意悄然袭来。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陡然响起,原本昏昏欲睡的姚韫真一下子清醒了。
她半掀帘子,往外看去,来者还是一位老熟人。
“方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如此匆匆忙忙?”
方君寿在她旁边勒马停住,“无甚大事,府内俗务,回去处置一二。我妹妹心情好了些,多谢姚姑娘开导。投桃报李,我提醒一句,钱谷归钱谷,文书归文书,令尊做好分内事,莫要轻信他人,便可免去许多争端。”
他丢下这句话,重新挥了一鞭子,策马而去。
姚韫真琢磨起来,方君寿的意思是,县衙里头那两个代书幕僚会动点手脚,可碍于县令面子,不敢做得过于明目张胆。
姚士弘只要以不变应万变,老老实实跟着钱谷夫子学,不接他们茬,就能稳稳当当了。
问题在于,姚士弘……他是那种不接茬的人吗?
姚韫真对此持保留态度,不过,话又说回来,姚士弘连这点小麻烦都对付不了,她还有必要硬推他上去吗?
钱谷幕僚管财政税收,但凡和钱沾边,那肯定会遇到各种牛鬼蛇神。
姚士弘连两个束手束脚的文书幕僚都搞不定,往后说不准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可要完全撒开手,万一他灰溜溜地被踢出衙门,她那个土化肥方子不是白白浪费了?
姚韫真有点进退两难起来,左思右想,到底是决定和姚士弘说一声。
姚家刚到县里,根基不稳,姚士弘的差事便显得紧要了。
哪怕后头他惹出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没必要由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影响现今的生活。
……
姚韫真刚进家门,在亭子里看书的姚士弘就兴冲冲朝她挥了挥手。
“韫真,你回来了?和方夫人相处得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么?”
姚韫真不用猜就看清了他那点小九九,随口答道:“还行,我主要同方小姐说话,说了一会子就回来了。”
姚士弘欣慰,“好好好,你只管和方小姐好好相处,做个闺中密友也未尝不可啊!”
“你呢?今天当值如何?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姚韫真不想他再多问,转移话题。
“我?你算问到了,为父今日可真有几分忙碌啊,老夫子开始慢慢带着我上手税钱的事,梅兄和魏兄甚至也开始让我帮他们做一些起草文书的差事,我紧赶慢赶,好悬才做完呢!”
姚士弘颇有几分得意。
他才当值几日,衙门里就缺不了他了,什么事儿都能掺和一手。
姚韫真心下一沉,那两个代书幕僚动作还挺快,姚士弘果然没一点意外,迅速接了人家的茬。
“哦?起草文书?你从前起草过文书吗?可有对钱谷老夫子说此事?”
姚士弘未察觉到她话里的机关,犹在自鸣得意,“我当然没有起草过啊,但为父耳聪目明,稍微看看以往的就会了,两位幕僚也都连连夸赞我。至于老夫子那里……些许小事,何必叨扰他老人家?放心,我知道轻重,是做完了他交代的任务才去帮忙的。”
姚韫真:累了……
她没有精力再拐弯抹角,选择像方君寿兄妹一样,直截了当地抛出一个炸弹。
“今天我去作,因着和方小姐投缘,方公子提醒了我两句,钱谷和文书有别,理当各管各的。你可清楚这里头的意思?你今天帮他们起草文书,明天是不是要帮他们书写帖子?写的帖子出了差错,你说他们是会帮你遮掩,还是推你出去顶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