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寿答应得很痛快,姚韫真得了一个承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马不停蹄地起身去找方巧蝶了。
到底是嫡亲的女儿,纵然惹出了丑事,也没有太过亏待,方巧蝶住的院子除了婢女婆子多上那么几个,在条件上丝毫不差。
她一个人住的地方,堪比姚韫真一家五口住的那个小院。
姚韫真心底燃起熊熊的斗志,她得好好努力,争取早日住进大宅子。
不过,宸朝的平民居住宅邸有限制,要房子够大,最好家里有人做官……
姚士弘考了好几次都没中举,眼见着到头了,不知道姚修齐读书怎么样,回头他下场了再看看。
姚韫真脑中发散思维之际,方巧蝶已经着丫鬟邀她进门说话了。
一踏进屋子,她就对上了方巧蝶那双楚楚可怜的翦水秋瞳。
真真一张我见犹怜的美人面,看得姚韫真心头一软。
她屁股刚沾到绣凳,方巧蝶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姚姑娘,刚刚你在中堂所言可是真的?高……你的未婚夫婿他真的是六月末才和你解除婚约的?”
姚韫真:“对啊,小姐派人去清溪村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绝无虚言。”
方巧蝶的脸色越发灰败,眼中隐约有泪光浮现,“居然是真的……他骗得我好苦!”
眼见她即将要进入垂泪自伤阶段,姚韫真立刻插话打住,“方小姐,我想吃点软乎的点心,喝口热牛乳,府上可有吗?”
方巧蝶愣了愣,“庄子上不缺,是我招待不周,春雪,快去厨房拿来。”
姚韫真补充,“牛乳多放点糖,我爱吃甜的。有茶吗?烦请一道上来,能解解腻。”
春雪小小地趔趄一下,快速稳住身体,“是。”
姚韫真转过头,语重心长地说:“方小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看你脸色,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了?等会儿跟着我一起吃点喝点吧。”
“对了,你屋里还有玩的把戏吗?我们边吃边玩啊,围棋?我不会,但我会五子棋,来来来,我教你,五个棋子连成一线就赢了,我们来一盘?”
方巧蝶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娇,一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泪意也消失无踪,呆滞地应声,“好……”
等她们吃完了糕点、喝了一肚子牛乳加茶水,方巧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多问点关于汪高明的事情。
好奇怪,那种郁结的心思,莫名其妙散去了一些。
“方小姐,该你了。”
方巧蝶赶紧回神,“来了,唔,我下这吧。姚姑娘,哥哥可告诉你我的事了?”
姚韫真没有否认,“嗯,他让我来开解开解你,我第一眼看见你,好像就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汪家说要退婚之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吃饭都吃不香。啊,我赢了。”
其实是那时的姚家太穷,吃的东西过于单调且口味一般,她当然吃得不香。
而百思不得其解,纯粹是她在想着怎么拿回二百两……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当然是为了拉进和方小姐之间的距离,她又没说谎,只是采用了一点语言的艺术。
方巧蝶轻呼一声,低头向棋盘上看去,“呀,五个黑子了,我没注意到!再来再来,我先下,好了。那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
姚韫真按下一个黑子,“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后来我明白了。说来话长,方小姐,我从头讲起。我家和汪高明家,最早一起逃难到清溪村。我祖父祖母立智要改换门庭,就倾尽所有送我爹去念书,希望他考上秀才。
汪家没有这样的愿心,可汪高明的父亲有,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就跟着我父亲识字。天不假年,我爹刚中童生,两老还没高兴多久,便仙逝而去。汪家见了得中童生的风光,才决心送汪伯伯去科举……”
姚韫真一边和方巧蝶下棋,一边把姚家和汪家的纠葛声情并茂讲了讲。
方巧蝶听完,满脸不可置信,“既然如此,那你们家对他的恩情可不小啊,他竟然还要退婚?”
姚韫真假装一脸羞愧,“原本我答应过汪家,不外泄婚约内情的,因此,在村里的说法都是八字不合。同为女子,我实在不忍心你被欺骗,这才和盘托出。”
虽然退婚时她说过不到方巧蝶面前哭诉,但此一时彼一时,她没主动来,方君寿花了承诺请她来,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毕竟方君寿在方县令的面前说话颇有分量,她后头开甜食铺子不晓得会遇到什么牛鬼蛇神,傻子才会拒绝他。
方巧蝶听了,安慰道:“无妨无妨,我不往外说,不就等于没有外泄吗?眼下我房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哥哥挑来的,守口如瓶,我也会约束着,你不用担心。”
姚韫真愧疚的表情稍缓,“好,小姐一言九鼎,我自然信你。”
方巧蝶头回被人用“一言九鼎”形容,心里轻飘飘的,拍着胸脯保证,“嗯!我一言九鼎的,你们都听好了,我要是在外头听见今儿的闲话,就一个个查,查出来,直接卖得远远的!”
她第一次这样说话,房内的丫鬟们都吃了一惊,连声道不敢。
姚韫真咳了两声,把话题转回正轨,“方小姐,我初时不明白他为何要执意退婚,后来却想明白了。凌霄花志存高远,又性喜攀援,便依附于大树,缠绕其上,直冲云霄。”
方巧蝶点点头,“我懂了,汪高明就好比凌霄花,想攀上我们方家,好叫他扶摇直上。”
“问题在于,方家会是他最后攀附的那棵大树吗?来日,他见了世面,瞧见更好的大树,会不会又想攀附上去?届时,方小姐该如何自处?世人都说娶妻娶贤,换作我们女子嫁人,道理相同。
爱你的人一言一行必然会为你考虑,利用你的则不同,一切只为他自己考虑。喜欢的人若是不堪托付,不如早早了断来得干净。”
姚韫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叽里呱啦说了好一阵,她真有点渴了。
她说了这么多,方巧蝶应该不会再伤心了吧。
方巧蝶沉吟了一会儿,兜头抛出一个炸弹来,“你说的没错,他让春彤带话,要我和他私奔,娶为妻,奔为妾,很明显只为了他自己考虑。”
不是?你们兄妹讲话不放点炸弹是不舒服吗?她真的不想知道这种绝密的私事啊!
姚韫真抓狂,瞬间觉得生无可恋,方君寿没说私奔这一节,明显觉得过于隐私,要给妹妹留点余地。
谁知她搞关系大成功,方巧蝶转头全秃噜出来了。
姚韫真登时理解了方君寿,这样的个性,若只学温良恭俭让,太过容易被有心之人钻漏洞。
她委婉地说:“方小姐,私奔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你还是少说为妙。”
方巧蝶浑不在意,“你是哥哥放进来的嘛,我不怕,姚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名字相称好了,你就叫我巧蝶。”
姚韫真心累,和她交换了名字,“巧蝶,方公子毕竟是外男,从外头进来的人他能替你看着。可换作家中的人,他又岂能事事替你把关呢?”
方巧蝶细细想了一遭,“是啊,春彤就是我自己院子里的,结果她竟然被收买了。唉,说来,汪高明为什么就不能有志气一点呢?我原以为自己遇着了话本子里的良人呢。”
姚韫真:“话本子?可方便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