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徐兰娘带着姚韫真去了大姥爷家中串门。
退婚到底有损声誉，抓汪高明的把柄更要低调着来，毕竟他是秀才，而姚韫真虽为秀才之女，实际上仍算白身。
白身对上秀才，她必然讨不了好，故而，和小乞丐接头的事得悄悄来。
村里不乏喜爱窥探嚼舌之人，她若回回去县城都坐村里的牛车，不消几天，便能传进汪家的耳朵里。
届时，汪高明有了防范，把柄就难抓了。
走去县城更不可能，清溪村离县里虽不远，那距离却也不是大病初愈的她能接受的。
之后多吃多锻炼，身子强健起来了，倒是可以试试走个来回。
因而，她少不得求助徐兰娘，借看病开药的理由，搭一搭大姥爷家的便车。
前头讲过，大姥爷徐德本是里长，家境不差，膝下子女颇丰，大多不在身边。
大儿子留在村里侍奉父母，次子外出跑商，小儿子在县里开了家布庄，女儿们都嫁人了。
小堂舅的布庄不光卖绫罗绸缎，也卖些乡下人家织出来的粗布。
既然要卖粗布，收谁的不是收？自然更青睐自家宗族的人，一来知根知底，二来有不好的地方，同宗的人的唾沫永远吐得更快。
有了买卖布料这一节关系在，大姥爷的里长之位更加稳当，很有威望。
大堂舅每月都要按时收布料，往县里去个几趟。
姚韫真要搭的正是她这位大堂舅的牛车。
到了大姥爷家，徐兰娘将商量好的托词一说，徐德本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
“都是自家人，搭车还不容易？不过进了县城，布庄那里一要卸货二要核对，忙乱得紧，难免有照看不周到的地方，韫真丫头自己可得当心着点。”
徐兰娘展颜一笑，“好说好说，韫真长大了，前儿刚跟相公去过康乐堂，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医馆等的，只是怕耽误了堂哥的事。说来，都怨我这身子……”
徐德本敲了敲烟杆，打断她的话，“怎么能怨你呢？当初在家的时候，你一年到头都无病无灾，身体康健得很……”
他顿了顿，意识到接着说下去难免会提到姚士弘的不是，让徐兰娘难做，唯有叹一口气，眉心层层叠叠的纹路似乎更深了几分。
“兰娘，别说这些丧气话，身子慢慢将养着，总会好的。多跑几趟县里不算什么，韫真要去，就来找我，我让老大送她。”
徐兰娘连连道谢，走的时候徐德本又送了几斤粮食给她们娘俩。
姚韫真和他交谈不多，但观其行止，不免产生了欣慰之感——像姚士弘那样不靠谱的果然是少数！
不过，人家说随时可以套车，但她还是有做人的自觉，不曾要求特别套车送她。
所幸正当月中，粗布已经收了一批，姚韫真等了五日，便再次搭上去县城的车。
徐德本家里的牛车可比村子里的舒服多了，为了货物干净，最底下拿几块粗布垫着，她背后又靠着许多布匹，体验感直线上升。
赶车的大堂舅寡言少语，没有问东问西。
距离上次来县城，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天，姚韫真本以为自己来得够快了，谁知人一到福满楼，掌柜就欣喜不已地急急迎上来。
“姑娘，您可算来了！方家着人寻您好几回呢！快快快，没眼力见的，快请姑娘上雅间去。”
掌柜身材圆润，行动却很利索，迅速抓了一个过路小二带她去雅间，还附赠了糕点茶水。
姚韫真被一通妥妥帖帖地安排下来，不由得困惑起来——她之前教了成人的急救法，只缺一个小儿的没来得及说完……怎么弄出副这么着急的架势？
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缘由，小二一问三不知，索性便不想了，悠闲地就着茶水吃起糕点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掌柜引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进门。
那女子挽着双髻，身穿绢色小袄并细棉长裙，伶俐地朝她福身行礼。
“奴婢采晴，见过姚姑娘，府里有事，少爷走不开，特派奴婢来向您告罪一声。”
姚韫真摆摆手，“无妨，那余下的法子由采晴姑娘记录吗？”
“姚姑娘折煞奴婢了，我哪有您的本事？前儿老爷从少爷那里看到了您的法子，连连夸赞呢！
只有些地方不甚清楚，我家老爷想亲自问您一问，正好现下两位主子都在府里，不知您可愿前去府中一叙？”
走了小的来了老的，姚韫真对这个发展并不惊讶，不过得多问一句方家的背景，她到时才方便应对。
姚韫真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这……自然可以，不知尊府何处？方家是哪一家？”
采晴的眼中略微流露了些讶然之色，“您竟不知道吗？一定是小厮们粗心，忘记知会了。我们老爷正是新来上任的县令方大人。”
姚韫真微微一惊，她自然知道方君寿有点来头，最多只猜他家里在县衙当个小官罢了，没想到竟是县里最大的官。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急救法若是操作得当，能惠及宸朝，可不是一笔小政绩，难怪方县令要亲自见她了。
“竟是县令大人相邀，采晴姑娘带路吧，免得让大人久等了。”
从福满楼到方府的路上，姚韫真简单打探了几句方府的情况。
采晴年纪虽小，嘴巴却牢靠，说来说去都是老爷少爷夫人和善，最多再讲些丫头婆子们的钗环首饰并衣服发髻之类，旁的一字没多说，只安抚她，让她不必紧张。
侍女进退有度，并未仗势欺人，嘴巴还很紧，方府的治家应当不差，大概率不会是那等肆意妄为、残害百姓的官员。
但具体如何，还得等见了面才知道。
马车一路驶过人声鼎沸的街道，掠过好几户飞檐翘角的朱红大门，最终停在一座古朴大气的宅院侧门前。
没有住在县衙，而是住在自己的私宅，方县令颇有几分家底啊。
姚韫真一面暗自分析着，一面跟着采晴进了方府。
连廊曲折，绿竹猗猗，假山精巧，并不一味追求奢华，反而更注重风雅低调。
过了两道角门，采晴将她安置在一方小厅中，吩咐小丫头们好生待，自去回禀主人。
姚韫真吃了半盏茶，没见到两位主人，却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哎呀呀，可是姚姑娘来了？我听少爷说了，多亏你出言搭救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