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大校场。
如今已至深夜,城外炮火轰鸣,城内喊杀声依旧源源不绝,宛若颠簸海浪之中,时刻倾覆,乱象骇人。
大帐内,魏昶君平静看着东昌府布防图。
在红袍军抵达之前,青石子并陈铁唳内外交困东昌府,佯攻重点之地,正是东昌府未设瓮城的北门。
重重压力下,东昌府未知流贼人数,又无力平灭,自觉压力重大。
眼下刚刚入驻东昌府,时机并未成熟,任由青石子等人再猛攻半日,魏昶君方才开始提笔,于灯光下书写信笺。
信笺内容,是令青石子率军逐渐撤离。
是的,红袍军至,流贼即撤。
不仅做出有红袍军驻扎东昌府,才能避免破城之象,更因为如今入驻东昌府,仍有隐患。
这个隐患,便是蒋如莨。
只有等东昌府总兵蒋如莨被流贼斩杀,红袍军才能彻底拿下东昌府。
信笺随夜不收出城,一路传递至于城外真龙军。
青石子接到信笺,神色平静。
“准备撤离。”
“另派人前往李自成部,送上粮草,兵刃,传讯李自成,自济南府东昌府间隙之地发兵前来,与吾等对东昌总兵蒋如莨成合围之势,彻底将之绞杀!”
眼见传讯夜不收离去,青石子神色冰冷。
见到信笺那一刻,他便知晓,东昌府该拔除最后一处阻碍。
总兵蒋如莨,绝不能活着回到东昌府!
城墙上,听闻火炮声良久不曾出现,一名守将大着胆子起身前往城墙边沿查看。
旋即惊喜呼喊。
“庞大人,流贼已退!”
一时间,城墙上诸多官兵终于不再心惊胆战,神色激动。
消息传回城中,更是引来诸多世家,缙绅家族,大小官吏欢呼。
与此同时,就在东昌府内激动时刻,夏津一带,山野中,李自成面色铁青。
摆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新一批粮草和兵刃,袄子。
这些都是如今李自成部最为紧缺资财,但眼下却让这位流贼首领神情难看。
“青石子大人传讯,不日与尔等会同,围剿东昌府总兵蒋如莨。”
“舆图行军线路在此,望李将军勿要错失良机。”
嘭!
待到传令夜不收率押运粮草诸多兵马离去,李自成愤怒起身,一脚踢翻桌案,眼底阴沉至极。
“真龙军,青石子!”
当他李自成是什么?
给点粮食便要听从真龙军颐指气使,地主家长工吗,还是他们手中随处可抛的棋子?
先前邯山县一幕仍让他怒火中烧,如今竟再度出现。
更令他愤怒的,则是今日得到传讯,青州府兵马,今日入驻东昌府。
他率兵在外吸引东昌府总兵蒋如莨良久,真龙军竟未曾破城,反倒让青州府兵马入城,彻底没了指望。
之前青石子许诺占据东昌府后,助他破济南府,又当如何?
正恼怒间,大帐内传来声响。
“将军勿恼,事有蹊跷。”
一名身着甲胄身影出现,正是昔日随李自成起家一名军户。
如今崇祯五年,造反皆是百姓,读书人不屑与之为伍,诸多流寇军中谋士也不过识得几个字之辈,故而略通兵法,头脑灵活的军户宋山便是李自成如今麾下谋士之一。
听闻宋山开口,李自成也冷静下来。
“如何蹊跷?”
“青州府兵眼下入驻,恐怕另有所图。”
“将军且看魏昶君此人,昔日入蒙阴,打的便是平贼名号,之后入莒州,亦为平贼,如今东昌府又有流贼,他率兵而来。”
“何况东昌府真龙军见之即走,哪有这般巧合。”
“最后一点,若东昌府总兵身死,流贼未灭,青州府兵常驻东昌府,何人得利?”
一番话下来,李自成只觉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他们不都是大明朝廷命官?”
宋山摇头,目光复杂。
“大明官场龌龊,官员狠辣强势,比比皆是,朝堂倾轧,动辄满门身死,将军岂不见魏忠贤之流牵扯多少?”
山东各府互相算计,甚至连流寇都成为其中一枚棋子。
这一刻,李自成对大明官场,愈发胆寒。
东昌府城外青石子真龙军,夏津李自成部调动不过数日。
急行军下,终于于贾镇堡将东昌总兵蒋如莨形成合围。
眼见前后均有兵马围堵,蒋如莨只得据堡而守。
“什么?魏昶君已率兵入驻东昌府!”
眼见总兵暴怒,传令亲兵额头见汗。
“大人,如今吾等已传讯府城派兵来援,只是如今东昌府兵马布防由魏指挥使掌管,援兵一日行走不过五十里......”
此地位于东昌府城西北,若急行军一日便到,魏昶君如此慢吞吞驰援,蒋如莨愈发怒火中烧。
只是如今蒋如莨却也逐渐胆寒,先前猜测再度浮上心头。
青州府兵至,刚刚拿到布防全城之权,流贼恰好便退。
流贼未走,反而前来围杀自己。
最终得利之人又是谁?
想到此处,蒋如莨面色愈发难看,也终于生出几分畏惧。
难道一切当真是魏昶君布局?
时间已无法让蒋如莨思索,堡外青石子率真龙军动用火炮,区区一堡之地,如何抵得住连续轰击,不过半日,堡门便破,彻底陷入短兵相接势态。
喊杀声震耳,哀嚎惨叫不断。
李自成部并真龙军杀入绝望官兵之中,至清晨,堡内官兵死伤近两千,惨烈之至极,已全无斗志,溃不成军。
眼见真龙军便要率军杀向蒋如莨身侧数百亲兵,远处终于传来马蹄声响。
“青州府兵马已至!”
有官兵惊喜怒吼,蒋如莨厮杀一夜蓬头垢面,几乎力竭,听闻援军至,亦惊喜转头。
只是转眼便化作绝望。
只因流贼全无停止,魏昶君更是远远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冷眼看着这场围杀。
蒋如莨神情狰狞,似是想到什么,咆哮开口。
“魏昶君,身为朝廷命官,尔敢玩忽职守,任由流贼作乱!”
彼时蒋如莨正欲张弓,身后副将面色发狠,一把将之按住。
在蒋如莨难以置信神色中,副将狠辣开口。
“将军勿怪,取尔人头,保吾等性命,实是不得已为之!”
刀锋所过,副将举起蒋如莨头颅,丢下兵刃。
“罪首已死,吾等愿降!”
魏昶君看着这一幕,有些意外,但在情理之中。
官场腐朽,连军中都从骨子里烂了,不愧是明朝末年。
至此,蒋如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