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城。
轰!
火炮齐射自正午时分持续近半个时辰,东昌府城墙顶端青石崩碎,坑坑洼洼,格外骇人。
散开零星碎铁飞出,不时传来守军哀嚎。
眼见仰角曲射炮弹成效卓著,青石子眯眼。
“令人先以撞木做破门声响。”
“分出百人制撞车!”
几名百人卫闻言拱手,肃然应诺,转身离去。
青石子低头,于战阵外凝视舆图。
他知晓仅凭这一千人,自是无法攻破如此重城,即便有火炮,也不过增些声势。
至于撞木撞车,自也无法破开沉重城门。
即便侥幸冲开,偌大东昌府,除北门外尽是瓮城,一千兵马踏入,掀不起风浪。
但他就是要做出这般姿态,让东昌府看出自己是当真要全力破城,让东昌府守军知晓,外面这群流贼,是群疯子!
只有如此,才能顺利配合各方,完成计划。
“城内是时候该添把火了。”
如今是崇祯五年一月末尾,大雪层叠厚重,天色阴翳。
彼时城门内生出厮杀,愈发声势浩大。
两千余四处纵火红袍军如今在城内逐渐汇聚。
火光冲天,红袍军列阵,神色兴奋凶悍。
周边世家缙绅恶奴几乎已被斩杀殆尽,但在陈铁唳控制下,众人并未前往斩杀族中之人。
城内无力清剿,以致街面尸横遍野,更添几分惨烈。
两千余人合兵一处,杀向四面城门,阵列恢弘,踏血而行,戾气滚滚。
守备庞世春临时调派数千兵马拱卫四面城门,陈铁唳便立刻整备全军,奔赴唯一未有瓮城之北门。
其余三门兵马不敢擅动,一时间,庞时春目睹城中流贼几乎无可阻挡,愈发胆寒!
“将军,如今贼人全部汇聚到北门,连外界流贼亦开始调动,轰击城门。”
“城下千余将士最多还能抵挡一两日!”
一名参将擦着脸上血迹,匆匆赶来,疲惫焦急。
总兵蒋如莨不在,守备庞时春便是城中负责将领,闻言神色愈发惶恐。
“青州府驰援何日抵达!”
“青州府兵马如今已于城外一百五十里处,不日便可入城。”
听闻魏昶君率兵前来驰援,庞时春终于放些些许,旋即听着最后一句话沉默许久,咬牙摇头。
“你去传令,东昌府眼下混入流贼,不宜再放兵马入城。”
“便要魏昶君率青州府兵于城外驻扎吧。”
相比其他参将之流,守备庞时春更明白此次东昌府,济南府联手设局青州府手段。
故此待东昌府困局稍解,魏昶君此人若在城外,更好控制,甚至在流贼消耗后,可以一并被当作流贼绞杀!
而若是让此人入驻东昌府,届时局面只怕有变。
参将还未离去,闻言欲言又止,彼时城墙守将慌乱奔来。
“庞大人,外界流贼已造出数辆撞车,开始轰击城门!”
“贼人火炮众多,吾等无力压制,若是任由撞车破门,恐怕......”
“恐怕坚持不到明日晚间!”
撞木仅是人力合抱,力量不大,撞车却有了最基本威胁能力。
城墙守军被流贼火炮压制,擂石滚木俱是无力施展,恐怕城门危矣。
这一刻,愈发猛攻的流贼终于让庞时春变了脸色。
不仅如此,还有亲兵奔赴城墙,传来新的消息。
“大人,周家传讯,已知晓青州府兵马前来驰援,催促大人速速前往,迎大军入城,平定流贼!”
“李家携何家,卫家,钱家等诸族传讯,若大人一意孤行,不肯迎援军入城,必修书一封递往朝堂为官者,劾大人守城不力之罪!”
“城中御史也在等待,并修书前来,要吾等转交大人,声明流贼之祸,破城之景。”
外有流贼攻城,内有小股敌人夺门,城内兵马在调动下死守其余三门不动,还有城中诸多势力催促,庞时春顿觉压力,面色铁青。
尤以总兵蒋如莨尚未回返,一时愤怒接过御史信笺。
信上字字斥责他守城不力,勿要作愚蠢举动,拒援兵于城外。
御史自是知晓济南府,东昌府与青州府龌龊,只是事已至此,无人能独善其身。
这一刻,庞时春终于无奈点头,整个人宛若泄气。
“传令,待青州府援兵至,本将允青州府援兵驻扎东昌!”
消息自城中传出,青石子闻言,终于冷笑。
这场流贼攻城戏码,最初便是按照里长布局一步步进行。
外攻城墙,内攻城门,连城中缙绅世家,御史官吏亦是布局一部分。
连同敌人一同压迫,重重关系交错,足以彻底压垮毫无喘息之机的东昌府守军。
如今,里长终于可以借助各方势力,以剿灭流贼之名,正式入驻东昌府,继而彻底掌控此地!
“传令,继续猛攻!”
城外一时硝烟四起,冲撞城门之声,炮弹出膛之声愈发轰轰烈烈!
天色将暮,寒风四起,大雪中,脚步传来。
庞时春率诸兵疲敝等候,闻声抬头,旋即目光震撼。
红袍猎猎,踏雪而来!
最前方红袍军卫列阵井然,步伐宛若一体,长枪之上锋锐寒光闪烁,一如刀山!
后方火枪兵背负火绳枪,腰间悬挂长刀,杀意滚滚。
两侧骑兵动辄如撼山岳,止则悄无声息。
中军诸人举一旗帜,迎风而展,上书红袍二字,虬劲苍然。
此刻,红袍军至,巍峨如山!
晦暗天色下,大雪之中,一如烈焰!
如此震撼一幕,引得庞时春彻底怔住,连同周边守军亦莫敢直视其锋!
“青州府兵远道而来,先入城驻扎,平定城中流贼,不日与吾等一同,击溃城外贼子。”
回过神,庞时春拱手肃然,眼底神色一闪而逝。
是的,即便允许青州府驻兵,他依旧掌控城中兵马调度,包括驰援的红袍军。
然而这等小心思却转瞬被挑明。
魏昶君闻言皱眉,冷笑一声。
“青州兵马千里驰援,尔等既无力平叛,竟还妄图指挥青州府兵?”
此刻,魏昶君眼眸瞪大,恼怒斥责。
“吾奉圣旨,平定流贼!”
“既然庞大人不愿受命,吾等自可退去城外,待日后再发兵平贼!”
一时间,大军调动,竟欲离去。
庞时春闻言,脑海中浮现各方势力催促,城门守军愈发惨烈,流贼攻势更猛,终于咬牙。
“请魏大人率军守城,吾等自当移交布防之权!”
事至此刻,魏昶君漠然转身。
城墙苍凉,红袍恢弘踏入,驻兵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