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将那大水葫芦挂在自己腰间,疑惑道:“方才施伯给我看他的孙子,不长这样啊。”
他总算在俩人愚蠢的讨论中默默发声:“那是小臣的长兄。”
“施伯儿子都有仨了,哪能就一个孙子的。”许知年撇了撇嘴,嘟哝道,“施伯家的小孩儿都不认识,你这些年究竟在干嘛啊。”
“……我在打仗啊。”沈妤被她说得莫名其妙的,“我不明白你,既是施伯的孙子,你管他叫弟弟干什么?”
许知年也莫名其妙的:“我不管他叫弟弟叫什么,叫侄儿?”
“对啊!不就该叫侄儿吗?你少跟我打了几年仗人就傻了?”沈妤对他挑了下眉,“是吧,侄儿?”
他还没说话,许知年就嫌弃地看了眼沈妤:“你要叫就叫,我黄花大闺女一个,管个后生叫侄儿多难听,我将来五十岁了都要管他这么大的人叫弟弟,不叫。”
她俩压根没避讳边上的施斯儒是个男的,沈妤听到那声“黄花大闺女”瞬时爆笑:“你要点脸吧还黄花大闺女,你都不知道你一回京,韩祁在背后怎么跟我说你的。”
“嘁,谁在乎他?韩祁说就说呗,谁跟他似的蝴蝶纹蝙蝠纹都门清的,我就奇了怪了,这天下哪来的仙葩能分得清楚这俩玩意?”许知年轻哼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乐呵呵地继续道,“只要曹壮不在背后说我就成,我还等着他下回给您老磨刀的时候把我的也给磨磨呢。”
“这个简单,你也管他叫弟弟,他听着高兴就给你磨了。”沈妤笑起来眉目舒展满面张扬,回头转向施斯儒,问道,“她管你爷爷叫伯,管你叫弟弟,那她管你爹叫什么?”
听她们聊天有些神游天外的他陡然一惊,温声道:“……叫施大哥。”
“啧,你看看这辈差的,人家亲父子被你叫成亲兄弟。”沈妤舔了下唇角调侃,道,“我就随我喊他侄儿的来,你管他叫弟弟,你就别管我叫妹妹,以后管叫我姨母。”
许知年嘿嘿嘿得点头认可:“那我是不是还得管我侄儿叫弟弟了?”
“是。如何?”沈妤傲娇地挑了下浓密未修的眉。
“谁跟你讲究这玩意儿,我爱叫什么叫什么!”许知年嬉皮笑脸的,忽而关切道,“你心里痛快些没有?”
沈妤紧紧抓着缰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本来就没什么不痛快的,只是在想事,这么散散,我想明白了就好了,对了,我叫你指派点人看好你侄儿,你派过去了吧。”
“派过去了派过去了,都按你的意思安排的,你自个呢,准备什么时候去看看他?”许知年说起正事就不吊儿郎当了,小心开口发问。
“再缓缓,千万莫让你派去的人和你侄儿说我的事,万事稳妥为要……对了,我看我爹也没给我造府的意思,有些东西你们分着帮我藏好了。”沈妤扫了眼边上跟着默默不语的他。
许知年点首道:“放心吧,我们都听你的。”
沈妤颔首点头,他这才注意到此刻乾阳西行,已略起暮色,外头已有此起彼伏的亲兵亲卫呼喊:“公主殿下——”
沈妤吹了声悠远的口哨表示自个听到,温序峤听到声后领着一队亲卫从斜坡处上来:“总算让末将找着公主了,您快下山吧,再不下来天要黑了。”
“本宫晓得了,你前头带路便是。”沈妤骑在马上眉目正气凛然。
他总算明白平阳公主打猎走得根本不是那种公主领队带人杀猪猎鹿的路数,而是平阳公主带再多的人都会变成她一人冲前瞬间自嗨,想干嘛就干嘛,许知年负责陪着公主嗨,底下的将军负责领着其他子弟猎肉,另外那些拨来的兵士,全用来找丢下大部队自嗨的公主。
他跟在边上忽然发问:“小臣瞧公主殿下是认识路的,怎么还要亲卫来找您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们不派人不安心,且本宫自个明白本宫的命贵重。”沈妤迎面子午峪如霓凰布满天际的晚霞,夕阳金光闪闪,她挥起马鞭凌跃于子午峪下有些摊平的山道,他在身后望着披甲映光的女子,那光像是从她身上散出来似的。
在子午峪围猎总要住上几日,晚上起炭火烤火,公主和将士们围着篝火土灶一起烤肉吃,许知年小鸟依人地挽着公主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沈妤将烤好的鹿肉用手撕成条,哄小孩似的一口一口喂她。
施青坐在平阳公主边上和温序峤对饮,拿到沈妤递过来的鹿肉条笑得慈爱:“殿下,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宫啊,您在外头如今都按年算了,陛下在京里真真极牵挂你的。”
“施伯你少和我提两句陛下。”沈妤对着亲近人也懒得摆喜怒不形于色的架势,“他牵挂我什么?牵挂我就是我人还在外头,他在长安给我找驸马?莫名其妙的,您也少说两句,我最近烦着呢,您二孙子今儿猎了只兔儿呢,头回出来就能猎着,您多夸两句您孙子去。”
“斯儒骑射是比我大孙子晋卿厉害点。”施青附和了两句,接过她递来的薄酒盏,浅啜两口后长长地叹口气,“殿下,您真预备好一辈子不嫁人了?”
“我嫁了一次,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必再嫁第二次了。”沈妤笑着摇摇头,仰头望沧瀚星穹,“您看看,知年姐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如今都已做寡妇了。”
施青看着她那惆怅的模样心疼得直抹眼泪:“也好……也好,那公主您只要自个过您自个欢喜的日子,末将还有……都会放心了。”
他在边角望着苦笑又释怀的公主,忽觉自己的人生单薄得能用两页纸就能写完,而她的那一部,仿佛比天河还要浩瀚。
等时辰转折过子时,沈妤才扶着跌跌撞撞的许知年起来进帐,他在后头轻轻地唤出了声:“公主殿下。”
“嗯?何事。”沈妤拥着迷迷糊糊的许知年转身,唇角挑起微笑,“施二公子也早些回帐子休息吧。”
“今日的兔子,小臣多谢公主殿下。”他晃了晃手里扎出两个孔的扒下来的兔皮,拱手道,“今日若无公主不嫌领路,怕如今还在山上转呢,小臣资薄才浅,然在心里盼着公主殿下永远都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