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堵得哑口无言,话到嘴边又将前日二皇子殿下同自己哭着说他娘定然不记得他的生辰,施叔您再不过来陪宁儿,宁儿就只能一个人在重华宫孤零零地过生辰之类尔尔一并咽了下去。
这个小子,当真心眼多得很。
“是小君的过错。”他感触她的指尖抚到他温热的眼窝,“小君扰着陛下了。”
“朕近日在想,既以往的事朕再怎么追都改不了,自个忘了就是,宁儿想要我同你和好,那你也把以前的事给忘了吧,过两日朕得空,你我牵着他在御花园转转,朕问他还要什么生辰礼,他同朕要了这个。”她说到此怅然地叹了口气,“对着我这个作娘的何必如此小心,同我直说要我对你好点又有何妨,我像他那么大都已会骂我爹老匹夫……罢了罢了,都忘了吧。”
“陛下若难过,施郎拥着您陪您哭一哭好不好?”他试探着将肩膀递了过去,小心恳求道,“陛下,施郎晓得自己做不得什么,只……陛下要施郎忘掉,施郎就会忘掉的。”
她咬了下唇,枕在他的肩怀问道:“他到底同你说什么了?”
他闭着眼回忆了下:“方才陛下叫小君忘了,如今已全然记不得了。”
女皇挑了下他的掌心,笑道:“说吧,朕准你说出来了再忘。”
“其实无他,说来说去,不过叫小君照顾好陛下……他传了小君三回,第一回祖父领着小君去,第二回是方入东宫承宠之后几日,第三回便是……每回不过叮嘱小君一定要照顾好陛下,您不高兴了给您撒撒气,高兴了陪您说说笑,难过了就……就这么陪着您。”感触到她在勾络自己的掌心,他试探着与她将十指扣了扣。
“那你呢,你跟他说什么了?”女皇与他将手扣紧,欺身挑起他的下颌,“他什么都要管,朕想想也晓得他会问什么,他是不是问朕有没有幸你了?”
“嗯。”他点了点头。
“……老匹夫。”女皇恨恨地咬牙,“朕就没见过这么爱管的,旁人的手最多两只,他恨不得自己长出八只来。”
他紧紧拥着她以示安抚:“其实头回他说的,是告诫小君做了您的人便这辈子都要伺候您了,小君说这些我都晓得,小君入东宫,确然有祖父说陛下待施家有恩的缘故,然小君自个是真十成十的愿意的,后头第二回,他问了您有没有喝避子汤,小君同他说……”
“说了什么?”
“陛下先恕小君欺君之罪吧。”他说起十多年前的事也有些不大真切,“小君未说实话,只说您吹了灯便睡着了,连寝衣都未腿。”
“为何?”女皇饶有兴致将手臂半撑,托起脑袋问他。
“小君不想让他晓得。”帐中昏昏沉沉,他睁了眼也看不到什么,“小君那时年纪尚轻,面皮薄,再而言之,小君是陛下的人,陛下那时就……小君又怎会把什么话都说出来。”
“你倒识相得很。”女皇撑了会身子又靠躺下去,“那他说什么了?”
他似是有些怅惘地摇摇头:“他仿佛极没想到,说什么‘竟连你都不肯,朕也不晓得她会欢喜什么样的了’后头便嘱咐小君定要照顾好您之类,小君那时才恍恍惚惚地晓得,那会子东宫进了十多位侍君,陛下传了个遍,可仿佛只幸了小君一个。”
“嗯。朕也记不大得了,仿佛开头是只幸了你。”女皇约莫觉着他额肩膀有些咯人,轻轻将他推开,又去寻枕头。
他对此倒没多大意外:“小君资薄才浅,小君又是祖父送给您的,约莫那时您想给祖父个面子罢了。”
“不是,朕卖施伯这个面子做什么。”她忽然哼笑了下,“若朕今儿高兴,许会说两句因为朕觉着施郎风流倜傥,那些人都比不过你罢了,可朕今儿显见得心情不算尚佳,就不说鬼话瞎哄你了。”
“那陛下就说些真话哄哄小君吧。”他晓得女皇已与自己隔远,将手交附放在腹中。
“那会子忙,没兴致……他就是个蠢货,谁要他弄几个男人照顾我了?朕做一辈子寡妇也不见得朕会不痛快,非得弄得朕就缺男人似的,有毛病。”女皇在漆黑的夜幕中龙眉微挑,又恨恨地骂了两句,“那时朕日日烦得很,一睁眼便有一堆破事等着朕,再有心思也给磨没了,就算实在太烦,传你也够了。”
他不由得失笑:“施郎猜到了,陛下有时当真薄情得很。”
“朕如何薄情了?”她欺身覆了上去,虎口握住他的下颌用力抬起,“忤逆。”
他在暗幕中触到她额前垂落的发丝,语气温驯:“小君口不择言,已知错了。”
她忽然用力咬住他的唇角,他疼得闷嘶了几声,手试探着抬起将她拥紧,等她放过自己后才求道:“陛下可出气了吗?”
女皇左手一把握住他的双腕抵在榻边木栏,附过去贴着他的耳朵:“朕又有兴致了。”
他顿顿:“可要施郎先将榻边的琉璃灯给点了?”
“怎么?不点灯你就不会伺候朕了?”她在漆暗中随意摸索,贴着他的耳廓问道。
他被吻得气息喘喘,感触到女皇的手已松了劲,推压了下她的双肩反扑过去,含着气小心道:“陛下……”
“嗯,不是说要伺候好朕?”她的指尖在黑暗中划过他的胸膛,挑唇笑了下,“宁儿既说你弹琴弹得好,明儿将朕赏你的那把抱来,朕倒想听听,你那手琴怎么就能哄人好眠了。”
“是。”他紧紧地与女皇将手相扣。
紫兰台布景清朴,贵而成简,女皇平日寝居的正殿堆垒书墨,近年来她忙着兴水利,搜罗了不少水志水经山水志自个琢磨,手不释卷地日日看书,缓缓的龙涎香卷着她满殿方抄完的书卷带来的竹纸墨香,淌在榻间悠悠升腾。
她衣衫尽散,也懒得使唤人收拾,只背侧过去示意他搭着自己的腰,睡得昏昏沉沉地像是想到什么:“昨日看你教宁儿耍刀,就想起朕在子午峪碰上你的事儿了,知年姐姐明年就要去嘉峪关,这紫兰台好些东西是她帮朕参谋的,如今她做了外朝官,也不大来后宫,朕就想请她在紫兰陪朕吃个私饭,你既和她认识,届时你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