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庶女庭悦 > 第四百四十九章:尾声1
    二十九年以后,沈妤病临于榻,对她的儿子一字一句细细叮咛:

    朕将笄之年怀七尺剑升龙阶,疮痍民瘠,礼崩乐坏。吾摧敌以清四海,剪鲸而廓八纮,方有登璇袭光,临大宝而隆基,然尽善守成之道,更当慎矣。

    汝须知成迟而败速,失易而得难。吾在位以来,亦有征兵多讨,毁坏农时,致十室九空;亦有心性偏颇,险致夺储之祸也;更有骄烈好大,自破其规也,此汝当以我为戒。然深思己过,朕济育苍生,平净四海,功大益多,朕无愧于阿爹,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朕心也,汝当择朕善而从,择朕过而改,抚慰万民苍生,则为大孝也。

    她对天下说:

    朕去矣,勿扰农时择殡日,二十七日释服,不惊百姓,不破农桑,满宫嫔御,九御以上者迁居崇庆宫,以下落发为僧……百姓朝臣后妃诸等,皆禁人殉。皇二子弘宁,天日之貌,俊章逸凡,通才达地,《诗》《礼》勤勉,受朕倾心之诲,保兴山河,宜继大统。

    她禁止任何人为她殉葬,她才不稀罕楼庭悦的命,她不稀罕任何一条想随她而去的人的命。

    字字句句,传世而来,满面扑迎的是生民江山帝王仁悯;明君明君,皇帝最大的孝,就是给天下做好一个皇帝,帝王的传承,不说隐逸,不挂康平,江山,江山,还是江山。

    陆云起解开自己的文武袍紧紧为妻子挡风,察觉到她满掌的血污,连忙问边上的许知年要帕子包扎,许知年蹲下身揩过她泣到几近红胀的眼,轻声劝慰道:“陛下给你留了道口谕,要你在景陵的广台上再为她跳一次《九功舞》。”

    她咬着唇重重点头。

    大行皇帝沈妤薨逝,国丧而举,百官宗亲服丧二十七日,除军国大事外朝政暂止,一月内禁婚嫁,四十九日内禁屠宰,百日内禁作乐,勋爵之家一年内禁宴饮。

    我朝皇宗实在稀缺得可怜,庭悦险些被弓弦割断指节的右手包好布帛,每日和陆云起领百官哭丧领跪,在含元宫为陛下守灵。

    释服的第二日,新君册潜邸范妃为后,沈弘宁将庭悦叫去立政殿,和礼部并着弘文馆的学士们为大行皇帝上谥,帝王薨逝要为其上庙号谥号,在太庙造室奉祀。

    庙号极好定,祖为始也,宗为尊也,我朝庙号承汉制,只有有大益于江山的皇帝经群臣认定,才可上庙号永受奉祀,能挑挑的字也就四个:太、高、世、中。

    世暗寓庶支转正嫡承大统,中为中兴之主,沈弘宁脑子抽了才会给他娘定这俩字,封建王朝的第二位皇帝,就算按礼俗也会定太宗二字。

    比起庙号,谥号的花样就多些,一字定下皇帝的生平功过。

    常大雅和罗士哲斟酌良久,大行皇帝虽为女子,表象逆人大伦,实则为太祖爷正嫡所出,军功盖世,民心所望,有尧舜之德,得国者正,不如用“正”或“贞”字。

    庭悦站在龙椅旁侧恳切道:“陛下正贞纯心,何须用正贞,用常谥即可。”

    帝本正焉,焉用正耶?帝本贞焉,焉用贞耶?后世人写赋赞颂盛化皇帝,常用沈行止当日的那句感慨起头。

    沈弘宁靠坐在龙椅上,随意翻了下礼部送来的文牍,道:“不必论我娘男的女的如何如何,用文字就成。”

    庭悦应声行礼:“是,便用文。”

    文,是帝王最好的谥号。经天纬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学勤好问曰文,不耻下问;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赐民爵位曰文,与同升。

    莫说后面几条沈妤尽数符合,光“经天纬地”,她就担得起这个全天下最好的文。太宗文皇帝,恰如其分地评完了她为帝王的二十九年。

    朝臣们出去后,庭悦一如往素地接过傅如瑰递来的茶则,取出盒中龙尖,哪怕伤口未愈,依旧行云流水行茶三道,便似当日女皇还在时为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侍茶。

    握着笔杆想事的沈弘宁接过她双手捧奉的茶盏,扫向她还用布帛包着还有些颤的右手,带着哽咽问道:“悦姑娘,你是不是想我娘了,我也好想好想我娘。”

    她一月来早就哭肿的红眼又滚烫出眼泪,划过她的面颊落在月白色常袍的草葭云肩上,哭腔几近唾血:“二叔,微臣好想好想陛下。”

    “我娘看见了定要笑咱俩懦得很,唉。”沈弘宁喝了口茶水,正声道,“既已释服,你我先把别的都料理了。”

    沈弘基悖乱已诛,许知年围困南安郡王府,其膝下子女并其后院人等尽数收押天牢,其实按着乱世里的规矩,有些稍微讲礼法仁善的国度,对意图谋反的宗室后嗣向来杀男不杀女,女孩儿甚至能保下县主的名号好好养大出嫁,但既我朝公主皇子皆可承国祚,那么……女孩儿,也要被杀。

    他那些姬妾倒可活命,奴籍贱籍的侍姬尽数发卖,良妾和入宗牒的侧妃和王妃没入掖庭,这般出身不错的女人没入掖庭,有些会得主子赏识侍候皇子公主,待他们长成册封后就能剔掉奴籍甚至有个诰命。

    崔胥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女史抱走,晓得夫君已死,大事早败,在被软禁的相思殿绝食而亡。

    崔家正门嫡出的姑娘,从恒山王妃崔氏到如今的南安郡王妃崔氏,真真贞烈到了极。

    庭悦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弘宁显然没庭悦那种属于现代人的圣母心,杨启、刘闯家眷子嗣尽数流放振州,在后头给女婿帮忙的崔季智杖杀,家眷也尽数流放。

    前些年沈弘基和沈弘兴相争,俩人不仅在京中甚至地方官员也有向他们投诚结党的,如今沈弘基定性乱臣贼子被薅干净,朝中忽然掀起了检举之风,地方中央都有不少人向御史台大理寺递折子告发某某某曾经做过沈弘基的党羽,给他送过钱送过东西,连谁谁谁帮刘玉衡当年在地方上插暗线的事都有。

    沈弘宁先下了道诏过往朕既往不咎,再有跟上面举报的,举报者先斩,有个脑子不清爽的官员继续搞举报,大理寺按旨办事,如今人已经在地牢等着秋后问斩了。

    从此告密之风结束,新帝顺利安抚惶恐不安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