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医应声跪了下来，叩头道：“王妃大人猜得没错，这个粉末有问题，微臣瞧着仿佛……有些像颠茄香。”
“颠茄是什么？”陆云起唬了个跳，“这玩意有毒？”
“嗯。”庭悦心口泛起股无名怒火，“拂菻那地方百来年前叫作大秦，那里的王公贵族下药毒人，常用味道淡且毒性大的颠茄，那地方的王室用这玩意用了百来年，中原可不时兴这个，郡王府被夫君管得水米不进，既不能买通人从吃食上下手，将有毒的香料附在炭火上，一日日烧下来，指不定就死了呢。”
菊意跟着庭悦连政事堂都进去过，朝中认识她的官员都有不少，本来买炭带的银钱就多，派她过去本就常事，在东市的炭铺安插个人，见到菊意来买就往炭火里偷偷撒些毒香料吸附着也不算难。
王府乃至宫内的用炭的铜炉从来都有专人奴婢伺候，不碰这玩意的主子多了去了，再这么烧个几日，她和陆云起怕要无声无息地死在宣春堂的卧间。
“敢问王妃大人家中可是点过这玩意了？先将屋子通通气，颠茄香味道轻，毒性却大得很，微臣先给王爷王妃诊脉看看吧。”姚太医躬身上前，打开手边的药箱，持起托垫为夫妇二人请脉。
所幸那玩意刚烧起来就被庭悦给抓了漏，俩人都没吸进去多少，但姚太医为她请完脉时还暗叹了句，道：“王妃大人，您平日记得常用些羊肉等，微臣瞧您脉搏有些虚软，里头得暖暖才好。”
“本妃生了信阳便有些畏寒，太医放心，参汤每日在用的，还烦您去也去给县主瞧瞧。”庭悦深吸了口气，见太医跟着菊意出去，才咬咬牙继续道，“我明儿去问问应三伯父可有东市炭铺伙计的名册，这玩意总要落实还好。”
“还用落实什么？你再去查，保不准还要打草惊蛇。”范守清郑重地握住庭悦的手，忍着声道，“我早看明白了，如今你家一会生这事一会生那事的，不过在给我家挡着罢了，悦姐姐，是我们对不住你。”
“有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陆云起声音冷清，“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往后咱家的膳房，进出仆妇都要再严抓，博文馆如今和我们家府邸还通着，他家上回就想派个刺从那过来，被我瞧见他袖里藏了匕首，把他支走偷偷打杀了。”
范守清惊讶地缩了下身子，看向面上若素的庭悦，压住心绪正声道：“昨晚上什么样你们也瞧见了，悦姐姐，我家王爷同我说，陛下念着她和常山王的兄妹之情，亦不想头上再安个屠戮亲眷的名声给后世，可他在做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得很，谁会给自己留个祸患在眼皮子底下跳的。”
“他真这么说的？”庭悦微微叹了口气，“陛下当真看人准得很。”
厅内沉寂了半晌，乳母丁妈妈抱着信阳进来，道了句方才太医瞧过，所幸他们夫妇二人和孩子是分开睡的，不然小小婴儿若吸了那玩意，就算没事也要大咳一顿。
陆云起接过乳母怀中的女儿，对她打了两下响指，信阳笑眯眯地去抓父亲的手，总算口齿伶俐地唤了声“爹爹”。
陆云起点点她的额头，缓下心肠：“你每日爹爹爹爹的，什么时候也叫两声阿娘来听听啊。”
信阳懵懵懂懂，小手攀住陆云起的肩膀，偷偷侧过脑袋瞧边上神色正肃的母亲，又固执地喊了声：“爹爹。”
“叫阿娘。”陆云起轻轻掰过她的小脑袋，“叫叫阿娘嘛。”
“爹爹。”
“我娘说我小时便开口晚，一岁上才迷迷糊糊地会喊爹，她未足岁能清楚地喊两声爹爹我已很高兴了。”庭悦望着女儿笑得眉眼温柔，“她是阿爹拼力从阿娘腹里保下来的姑娘，自然同你情谊深些。”
陆云起眼圈略红，紧紧附过妻子的手：“莫再想什么她同阿爹好不同阿娘好什么的，且放心些，万事还有我呢。”
范守清吃茶的手略顿了顿，款声道：“你家这情状，我想想也晓得把信阳放在府里你们每日都提心吊胆的，不若……我把她带去，和恪儿连儿放在一块养，章儿也大了，该晓得如何照顾底下的侄女。”
陆云起和庭悦诧异地对视了会，夫妇俩思索了良久，陆云起才顿顿地点了点头：“那便劳叔母多费心了。”
“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本妃瞧着信阳出世，她是王爷第一个孙儿辈，小孩一个两个不都一样带着，只如今这番情状……我一会偷偷将信阳抱走，往后咱两家约莫不可像以往似的多走动了，谁晓得懿仁坊有没有人在外头盯着你我两家府邸看的。”守清黯然地垂下了脑袋，“信阳就这么点大，你们又精雕细琢地养着，怕要想得很。”
“她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庭悦的心口抽疼，起身道，“我去后头找个大书篮，叔母把信阳藏在里头带走吧，几个乳母也换件衣裳跟你过去。”
“好。”范守清接过陆云起抱来的小孩儿，低头香了两口，软声问道，“信阳到祖母家去住个几天好不好，祖母叫章儿叔叔念书给你听。”
信阳性子跳脱，咿咿呀呀地去抓守清头上的擂金丝玛瑙蝴蝶簪，她连忙用了些劲将孩子制住，陆云起在边上又哄了会姑娘，等里头几个亲信的乳母收拾好，她就领着太医将信阳带走了。
这个年过得格外冷清，以往年节宫城也常开宴饮，今年女皇显然兴致缺缺，竟下旨全都罢了，据知情人士沈弘宁透露，他娘在紫兰台和许知年叙了好几天的旧，趁着女皇精气好，俩人貌似还去御花园拔草喂了轮兔子。
清河郡王府以前再不济还有楼家这门亲戚并着几门妯娌都来走动，彭祖道、徐化鲤，还有殷家的大眼小眼这对兄弟偶尔也会过来，徐化鲤去了相州没回京，其余那些人约莫怕沾惹，也未曾过来。
有闻着味想给她家送礼的，庭悦和陆云起第一日收下，第二日就使唤人原模原样地打包当作节礼原物奉还。
摆明了我家看不起你们这般的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