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每年官银俸禄发放，什么银钱、炭火、米粮乃至布帛都有，王府中也常备红罗炭和炼炭，但我朝炭火乃至煤矿生意直管司农寺，女皇命各个官窑每年收购樵夫的木柴。官窑开窑烧炭，次等的炭火带去各地市坊卖给平头百姓取暖。
高级点的炭嘛……
就像他们今日烧的胡桃雕纹炭，把炭玩成工艺，走奢侈品路线，请能工巧匠雕镂成各种瑞兽形状，或是篆诗文歌赋竹兰云各种清雅花纹，而后女皇玩了手商品炒作：
世家大族，最体面的自然用皇帝亲赏也是天下最好的瑞炭，略微次点的，就用东市每年花样百出工艺条炭取暖，女皇为了起模范作用，每年叫太府寺拨款去东市买，在紫宸殿并着舍人院，还有冬日各类宴饮，甚至偶尔在立政殿寝阁休眠，都会烧此种炭火。
宫里那些红罗炭并着再次些的黑炭银炭，有多的，先每年拨个两千斤叫李居文拿去卖给外头的百姓，剩下的就叫六尚贴补给宫内的太监女史了，再封存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讲排场拉动高级消费需求，带头把次些的炭火以适价卖给百姓过冬，世家官员群起效仿，以用东市卖的工艺好炭为荣，甚至会有缺心眼的官员，譬如庭悦，每年把官俸里的炼炭送到自己的铺面叫掌柜按市价卖出。
宫里主子少，女皇一登基就放了四千宫女归家，伺候她的男人和先帝朝比又少了一半多，本来宫内能用的炭火按先帝朝的规矩来就要少许多，够她用市价卖出部分赚个美名。
太府寺买工艺炭，不过将太府寺的钱给了司农寺创造了一条现金流，顺道创造了一些就业岗位，养活了一些工匠，乃至百姓家的姑娘若想抛头露面出来做活，可以去官窑雕炭。
富庶人家追求奢侈工艺炭，获得了与皇帝用同炭的尊容体面，金银重回到国库，百姓能用来取暖过冬的炭火更多了，大家双赢欣欣向荣，当皇帝这件事被沈妤玩得明明白白。
庭悦持着长铁钳轻轻拨拢，郡王府用的炭，去买自然也会买最好的，这批雕麒麟头木炭的她在寝阁帮女皇挑折子时也见陛下用过，见到那精细雕镂的麒麟头波纹狭曲的脑缝间似乎有些暗红色的粉尘，心下咯噔两声，招招手叫翠峰过来：“咱家这个炭用了多久了？”
翠峰一愣，顾忌着里头陆云起还睡着，小声道：“年前您和王爷住的正卧和小县主住的偏厅都用的瑞炭，虽郡王爷早让菊意去买了，但那时奴婢瞧瑞炭还够，这两日才开始换这些胡桃木炭。”
庭悦抢过翠峰手里的帕子，伸手就要去抹麒麟头上暗红的粉尘，翠峰被她吓了个跳：“王妃大人您小心烫着！”
果不其然，她被烫着了。
脑子缺根筋的庭悦连忙收回手，啊了一声，隔着帕子烫红了一块掌肉，翠峰心急忙慌地跑进卧间去梳妆台拿清凉膏。
陆云起被惊醒，揉着眼睛瞧见蹲在火炉边使劲闻被烫出焦纹的帕子，披起大袖下榻，见到她翻开的那只手掌泛着红也傻了眼，连忙蹲下身接过翠峰递来的清凉膏给她上药：“怎么笨手笨脚的，好端端得连炭火都要抓了？”
庭悦疼得嘶了好几声，把那块帕子拿去给他闻了闻，道：“你闻闻，这个麒麟头上的粉末，仿佛有味道。”
“东市炭铺的炭，听人说上头撒些檀香安神香用来专用来安眠的也有，有些香味怎么了？”陆云起怔了怔，拿过帕子轻闻，“仿佛是有味道。”
“安神香和檀香粉可不是这个色的。”庭悦回头嘱咐，“没用过的炭还有吗，拿来给我瞧瞧。”
翠峰诶了声，连忙提起裙摆将外头摆着的放炭篓子拿进来，却见竹篓里头条条胡桃木炭摆得齐整，雕镂完美的麒麟头摆放齐整，炭本就有吸附他物的作用，有大半崎岖不平的脑袋缝里沾了些暗红色的粉尘。
她用手抹了点放在鼻尖仔细闻，抬头问陆云起：“不对，我在立政殿也见陛下用过这种炭，上头从未附过这些有气味的香粉，你特意嘱咐了菊意要买撒了安神香的吗？”
“未曾，只说买顶贵顶好的便是，荷香，你去外头把菊意叫来。”陆云起蹙了蹙眉，帮庭悦上好药去内室拿了摆在小几上的紫砂瓷壶，把里头的茶水泼出，将炭炉给浇灭了。
在外头收拾衣裳的菊意进来听到庭悦的问话也怔了怔，道：“奴婢只同掌柜的说买拿顶好的来，晓得您本就不欢喜用炭火，奴婢还特意问了，这种麒麟头的炭虽要五两银子才能买半斤，却是烟最少味道最小的。”
庭悦张着有些烧伤的手掌示意菊意给她换衣裳，开口对翠峰道：“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恭王府小孩儿多，陛下拨了几个太医去他家住着，你去他家问问，可能把太医讨来，帮忙看看这个红粉究竟是什么。”
范守清领府里姚太医上门时庭悦和陆云起已经换好衣裳，在正厅烧了些红罗炭等着了。
见她亲自过来，庭悦惊了惊，连忙引着她上坐：“不过想问你家借个太医，怎么劳动大驾过来了？”
范守清摇摇头，笑道：“我家王爷一回府就继续看陛下昨儿给他的贡文，我方劝他休息会，你就使唤翠峰过来问我要太医，我若不来，他怕要披了大氅奔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晓得，姚太医，烦您帮本妃看看，这胡桃木炭上的红粉是个什么玩意。”庭悦为守清捧了盏茶，摆起个端方的架子问道。
姚太医应声，先取出竹篓中的木炭仔细嗅闻，持过婢女递来的粗银针，轻轻蹭刮了两下，而后又在帕子上沾了点水化开仔细观察，眉头紧紧锁住。
“咱家卧间和信阳住着的隔间虽离得远，但到底都通着的，熙春，叫乳母你把县主抱到外头去透透气。”庭悦心中暗道不好，俯下身问道，“说吧，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