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立先帝的世家走儒学大门,礼万不可废的路线,许世安一席话瞬间挺直了中原妇人的脊梁,赢得满堂臣子面上落泪心里喝彩。
沈大成满面泪流,当着文武朝臣的面冲过去搂住亲亲老婆和他俩的孩儿,男儿为功德利勋,抛糟糠共患难之妻为大耻也,娇妻稚儿不得义待,朕何能为陛下也!
正史上存有句无敌肉麻超级玛丽苏的谐音梗情话:“娶妇当如许世安,世安世安,梓潼许朕世安也。”
说此话的沈大成芳龄四十。
圣德皇后去世,先帝睹物思人,立政殿金桂从此再不做木樨香露,去年女皇突然把这个传统给拣起来了,去年甲榜殿试前三全都得了一琉璃瓶的立政殿金桂所制木樨香露,嗯,她和施斯儒一起制的。
施斯儒会不会谁都不知道,反正陛下沈妤绝对很会。
女皇在东寝阁小憩,施皇夫在里头侍候,庭悦挑完了折子没事干,见女史内侍们在殿外集桂花,走过去和女史一起取下架上布帛,小心翼翼地将收集来的桂花倾于竹箩中,秋风袭过,香气扑鼻而来,缱绻起三两分属于皇家的浪漫。
“方才去议事厅寻侄媳,原来在这躲懒。”沈弘兴的声音悠悠传来。
几个女史内侍连忙放下活计行礼,庭悦回身做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木樨香盛,微臣便想来凑个趣儿,到时候也好问陛下讨瓶香露作羹吃,承半点先帝与圣德皇后的恩泽。”
“圣德皇后贞烈,想不到侄媳这般的女官人也崇她敬她的。”沈弘兴点了下头,帮她将布帛上黏连的花朵一点点抹下至箩筐。
庭悦自知他话里有话,咬了下唇款款道:“圣德皇后出可披甲,入则领妇,其德行又何止于贞烈,微臣资薄才浅,自然一等一的钦慕敬爱的。”
沈弘兴嗯了一声,与她将布帛重新在架上挂好:“四明在明州,离越州扬州都近得很,若二弟将来在此处就藩,想来与侄媳也有话好聊的。”
庭悦不由得警觉,故意将手一松,手里的那块布帛应声而落,她连忙蹲身捡起,道:“恭王殿下要就藩了?”
藩王就藩以后,无皇帝诏令便不得回京了。
于女皇这般站在外太空打江山跟玩似的人物,连高原上的部族都能被她勾下来打服后再册个听话的新王上去,可如此大的疆域该如何管辖,如今万邦来朝谁都管她叫爹,她驾崩乃至那些忠心于天朝的可汗首领去世以后,中原和外邦照样该打还会打。
所以她登基后看时机成熟就改立了规矩,公主与亲王只有性别之异,爵位食饷等皆同。
亲王公主中,皇帝择信重者领封地乃至有封国,与中央共掌封地兵政,内行推恩令,封国甚至有一套完善的国相国尉官员体系,亲王公主拥兵就藩,替天子镇守江山。
这么做的坏处显而易见,宗室亲王公主有兵,甚至掌管一地内政,他们有造反的资本。
但好处也很明显,内行推恩,那么封国最大兵权最多的藩王定然是与当朝皇帝关系最亲近的同辈兄弟姐妹儿女,且封国内政由藩王藩公主自理,管得好才能赚得多,那么底下百姓日子就过得好,甚至……后世宗亲势大造反总比权臣篡位、各地起义来得好。
宗室造反,这江山照样姓沈,她沈妤的沈。女皇的文治策略很优秀。
当年沈弘宁封王,女皇给他中原内土江南十州为封地,甚至不给他类似“淮”、“晋”、“秦”的实封封号,而是拣了个“恭”作为美号,已经偏心眼偏得很明显了。
人家摆明了舍不得儿子离京,甚至不舍得儿子去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苦哈哈地过日子,而且,她希望二儿子的实封封号,由自己的大儿子来给。
她自己定的规矩,照样偏心眼不遵,至于满朝朝臣为啥不劝,第一,这种仿古制破郡县继续搞分封的规矩,本来就不被诸多官员认可,第二,沈弘宁打小花样整活人尽皆知,他留在京里做富贵闲人很合适,第三,皇帝真只有俩儿子,舍不得人之常情。
在这个节骨眼突然让沈弘宁就藩,把他列为藩王无召不得回京,实在不算好消息。
沈弘兴看出庭悦在沉思,只嗯了半声:“二弟年岁已成,就藩迟早的事罢了。”
“若恭王殿下能就藩也算喜事。”庭悦面色平缓,重新挑起话题,“今日东宫开赏花宴,殿下怎么来了?”
沈弘兴嘴角挑笑:“今日独有盛菊,看多了便烦了,和侄媳一样,立政殿金桂尚佳,想来瞧瞧罢了。”
听到此话,庭悦自也微笑着将头扬起,道:“秋日花少,待到春日便多了,不晓得殿下寻微臣是何事?”
“不为何事,此次前往江南,你姐姐执意要去见见你家西席应希孟,应夫子托本宫给你带了句话,问高足庭悦何时有空,同他去太湖钓蟹。”沈弘兴负手而立,朗声问道。
庭悦叉手行礼:“若得假闲,微臣自会书信一封告于恩师的,陛下应当起身,定想听听殿下今日在赏花宴的见闻,微臣就先告退了。”
清河郡王府二门处,陈惠侍见庭悦的车马已至,连忙搬起兀子过来迎,语气心急:“王妃大人总算回来了,您快到里头去看看吧,咱府里出事了。”
“什么?”庭悦随意搭了下她的手,心口突然撕裂般得疼痛,“信阳可还好?”
陈惠侍连连点头:“所幸恭王妃嘱咐了咱家府里来人定要和她禀报,否则都不晓得会出什么乱子。”
庭悦提起衣摆急匆匆地冲向宣春堂正厅,人虽未至,已听到里头女婴嘹亮的哭声,满身六腑撕裂出疼痛,深吸两口气入内,范守清抱着穿好小衣裳的信阳小心哄拍,面色铁青地看着底下跪的一个松绾发髻,着身半旧不新的浅绣线妆花裙的女子,还有乳母谷妈妈并着熙春与她隔得远些,也恭谨地低头跪着。
站在守清边上的崔胥洁见庭悦进来,语气温和地先声夺人:“侄媳总算回来了……这……今儿出了这样的事,我……是我御下无术,同你告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