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庶女庭悦 > 第二百九十章:整大活4
    “陛下!”庭悦捧着那只没碎的杯盏叩首谢恩,文人傲骨,她明明跪着,身形却铮得像块铁板,“微臣晓得安西那场仗是通西域要道,恩泽后世,不想打也得打,可南诏瘦躯弹丸,无利可盘,为何要打?”

    她整活整到此处多少也动了点真情,语气哽咽道:“哪怕安西是不想打也得打,可横陈尸山血流成河,弃婴幼儿撇在破败的草屋里哭着求阿娘,那些营伎们足生冻疮糜烂一片也要着草鞋奔忙跟队,在大雪里产下一个又一个没有将官兵士来认的婴孩。陛下!簿上只写功过,可一笔一划,全是鲜血泣泪,满目凶杀,既入庙堂,微臣如何能做如此杀伐……”

    她说着说着眼泪全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往下砸,她当然心痛啊,条条鲜活的人命,芽官昨日还憧憬着与杜二虎写婚书成家,明日就“奴是二虎哥哥的未亡人”,如此的卑微的一颗尘都如此辛酸,更何况这世上卑贱总多过权贵,鄙陋总多过朱门。

    皇室宗亲享天下养,庭悦钟鸣鼎食什么都不缺了,不过是要她去好好挑肩上的担,她为何要别别扭扭地不敢,她不过是奉上一些面皮苦痛,底下送过来的都是人命啊!

    女皇闭了闭眼睛,一脸的不耐烦,吞下愤怒,道:“云起,行止累了,带她回府休息吧。”

    她在撤庭悦的官。

    陆云起应声拱手,站起后走过来想要扶起庭悦,被她甩了下衣袖,把他的手打开了。

    他微微闭了眼睛,他太懂她,她连自己的夫君都瞒骗,准备只用自己的命去换百姓的平安,把自己的肉躯推到众矢之的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家国和兴,她生来就是这样孤勇的姑娘,他拦不住的,他甚至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拦。

    “陛下要罚就罚完吧,陈大人。”庭悦额头叩出块小小的红印,示意陈书斐将方才她带过来的大锦盒拿过,将杯盏放在边上,双手托举至头顶,一步一步地跪呈于陛下龙案,“六日前南诏奉礼,将青虹断剑接固,锃亮如新,另奉国书一封,南诏国君异牟宜将于明年春启程上长安,与陛下面谈。”

    女皇指背挥开锦盒,政事堂内外通透,视线极好,青虹剑剑柄上的那块阳绿镶翡圆润生光,断剑处接得丝严密缝,整齐合化,所有臣子都看见了那锦盒里反出来的光映在陛下沟壑深深的面上。

    锦盒内另有国书两封,封帖上只盖了一个人的名字,鸿胪寺少卿楼行止。

    庭悦早在三月前修国书一封,不走中书门下过审,只过自己的官印,直接发往南诏,与异牟宜修书商讨,择日上京进发。

    而且南诏那边接剑的技术不好,庭悦还特意告诉异牟宜,南诏旁边的交州有个姓韦的师傅不错,当年我家的锅都是他儿子打的,您去那接,整活还要整到这份上真是没谁了。

    “楼行止!谁给你的胆子!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不走门下中书,朕未披日盖玺,你就敢为喉舌表率,递送国书了!”女皇猛地一推,龙案上的笔架倒在她的面上,庭悦也不去躲,硬生生地接住了。

    五六只玉笔木笔羊毫全砸在她的脸上,稀里哗啦地滚进庭悦那身陛下亲赐的官员紫袍,与银鱼袋发出闷撞声响,而后全撒在她身边的木板上。

    庭悦受下后又行了个大拜:“南诏国君既已筹备上京,两国再要交战不可先斩来使,更不可先斩国君,鸿胪寺已在备礼仪礼仗,罪臣亲编《礼典》却罔顾理法,罪加一等,求陛下赐罪。”

    “楼行止,你敢威胁朕?”女皇被她气得火冒于顶,单手撑着龙案站起,凤眼直射,死死地看着底下头贴于面,骨傲铁铮的姑娘。

    这世上为她送命的人太多,她心疼每一条命,当然也心疼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呀,明明在情爱上一点都不像个女官人,可心性,怎么会这么像她。

    “朕先撤了你鸿胪寺少卿的职,唐棣,弘文馆她的名册也给朕撤了,至于罚……”

    陆云起也不顾底下是个什么情状,立时跪了:“自来夫为妻纲,夫不正才教妻如此,既为罚为刑,小孙教妻不严,求陛下让小孙这个做夫君的受过,行止体弱,受不得大理寺五道刑。”

    庭悦声音温方得快没有人气,无惊无惧地叩首端跪,行妇人叉手:“禀陛下,此事清河郡王一概不知,臣妇甘心受罚,还请陛下莫迁怒于王爷。”

    女皇被她那句“臣妇”气得几乎要把龙案推翻了:“好,朕念着你还是个郡王妃,念着你夫君的祖父是朕的长兄,傅如瑰,她既撤了官还是郡王妃,把她带到尚仪局去,行你们尚仪局最重的法!”

    “陛下!”陆云起大手一捞,想把庭悦拽进自己怀里,她都奉了这么多了,苦肉皮痛叫他这个做夫君的受便受了,何苦来哉,什么都要她闯的。

    庭悦回过身把他避开,当着满朝人向他稽首谢恩:“妾身叫王爷担心了,还请王爷莫以妾身为念。”

    她是在说,你我夫妇一体,不是你上就是我上,这回我上了,这场夺嫡要祸害满江南北的百姓,我一个人就能切断,你就别掺和,我把所有人都锁在京城里做对弈,可后头还有的闹呢,你要保留有生力量,绝不可再求情了。

    庭悦被推在风口浪尖,此事过后明面上她是女皇不要的弃子,背后怕要被东宫和南安郡王府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万事还有女皇护着,至于陆云起,她来护着。

    既是她的男人,就必须大大方方吃她的软饭。

    陆云起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自小相识到如今,先对骂再做了战友,后头做了师徒同僚上级下属,再往后才是眷侣夫妇,认识十几年了,自己的性子都被磨得有些像她,更何况是这点到为止的半句话。

    因为太懂,太知心,她人间大义什么都要自己担,他由着她纵着她才是爱她。

    他往后退了半步,朗声道:“郡王妃罔顾人伦,言行狂悖,不尊君尊夫,当敬受领罚。”

    庭悦挑唇微笑,叉手万福道:“妾身谢王爷恩典。”

    微微颔了下脑袋,头发虽一丝不苟地拢进幞头,但额前红印明显,侧身让了一下傅御侍,跟着她出去了。

    她没想到后头突然出了个苍凉的声音,常大雅对她照着王妃规矩略躬的背影行了礼,道:“微臣恭送王妃大人。”

    “微臣恭送王妃大人。”

    “末将恭送王妃大人。”

    还有两声,是应希孔和彭祖道的,这世上叫王妃娘娘的太多,叫王妃大人的,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