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悦羞赧地垂首微笑了下：“夫君说近来公务有些多，觉着你我妇人间说说话他也没什么好过来的，休沐还在看公文呢。”
刘玉衡心中明白，按理来说妇人自然不得插手外政，但我朝民风开放，她们做宗妇的多少也有两把刷子，陆云起身任卫尉寺卿，手底下的武器署和武库署和少府监、军器监并着工部都是有业务联系的，陆云起手上公务多了，就是又要……批量制造武器打仗了。
“唉……我也不晓得自个究竟是哪儿来的错处，我的康定……只恨自己是闺中女流，不能像行止似的入朝，亲为我的康定将仇报了。”刘玉衡文闻到庭悦身上辛夷花的香气，面上裹着忧愁，轻轻握住庭悦的手，“我家王爷到现今都为着康定抑郁寡欢，只求在陛下面前能得个为女儿血仇的机会。”
庭悦揉着眉头心中微叹，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康定的死她也不晓得究是太子蓄意做的还是异牟宜那边将计就计玩脱了的后果，如今也只得陪着刘玉衡一起哀伤：“听恭王说过小康定有些像我这个做嫂嫂的，侄媳嫁过来连花千层都没陪她吃一个，想想也心疼极了。”
刘玉衡像是心口被戳了一刀似的，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勉强撑起一副笑容：“今日过来是想特特和你道个谢，若非你送过来的那些药材，我和我家王爷怕也难熬得住，我自家布庄有几匹湘绣的绫段，绣娘精绣三年才得的两匹，这颜色花团锦簇，我自个也没心思穿，借花献佛，多谢你了。”
庭悦轻轻点头道谢，示意翠峰将刘玉衡身边的簇枝姑姑手中的布匹接过：“侄媳也没用过这么精巧满绣的缎子，倒是多谢叔母了。”
刘玉衡也没想到庭悦会收下地这么爽快，缓声道：“你与云起大婚时我这个做叔母的没来，今日是头回来你家这个府宅，可烦你领我瞧瞧你家院子吗，方才一路过来，你家这个竹轩……当真修得风雅，是女官人会欢喜的式样。”
庭悦顿顿地点了个头，扶着玉衡起来，引着她绕过竹轩，往府内后院的花园走。
清河郡王府就两个正经主子，当时陆云起和庭悦商量了一下，一致认同绝对不能分塌分院子，必须日日睡同张枕衾，不然按着他俩那火爆脾气只要一吵架，绝对能搞长久的冷战，但若府里就一张床，不想睡也得一起睡，那和好的机会就会多很多。
她家连姨娘院也没修，府中后院除了安了几个小主人院和厢房库房下人房，就只有一个大花园了，庭悦叫华老头在园里辟了农田，种点瓜果花树一类，有条小河穿园而过，挖了个池塘，膳房在那边养了鱼，放了两三个石墩，夫妇俩闲着没事干可以在那钓鱼玩。
“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有本事的姑娘了，紫宸殿陛下亲赐九子，当着满朝文武由吏部的大人为你们拿牒请钦天监合八字，连大婚的日子都是你自个挑的……这个府邸的一草一木，都是云起按着你的喜好定的吧。”刘玉衡看着那些才刚刚在府中扎根长成的榆树苗，语气有些酸酸的。
庭悦半靠在玉衡肩上摇摇头：“叔母别打趣我了，这算什么本事，侄媳倒是还想原模原样地照着皇家规规来，可陛下和我爹都觉侄媳和夫君年岁太长，催着我们早日成婚，婚事促得这么急，到现今却膝下空空，唉……”
这种时候嘛，对着人家说好处是没有用的，还是比惨吧，庭悦发现不生小孩的好处还有一个，就是说啥都能扯到他俩现在都没小孩又着急又没办法。
“有些人子嗣缘分来得早，有些人来得晚，侄媳和清河郡王成婚的时日也不久，不必太急的。”刘玉衡像是宽慰似轻轻勾着她的臂，“我瞧你身上的香包味道倒是很好，幽幽清清的。”
庭悦嗯了一声，故意把声音放轻些，说话模棱两可：“有同僚在用，问了他是什么，就讨了点过来。”
刘玉衡身子凝了一下，面上平稳，顺着庭悦的指引往外走：“也是，侄媳人在朝堂，怕是什么样的大人官人都会碰上的。”
两人顺着园中青砖铺就的小石板路去看花圃，刘玉衡长吐口气，声音哀切恳求：“我家当真是清清白白，从未起过那番污糟心思，我家王爷也是个呆蠢的父亲，只一心想着去南诏为康定报仇，我……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庭悦个子高，挽着刘玉衡的手反倒更像那个辈分高的，长长舒一口气：“父女情深，侄媳也是受父亲亲自教导长成，叔母所言，侄媳都晓得的……瞧着时日不早，叔母留在我家用个饭再走吧。”
“不必，平绥那孩子从南诏回来，一路也荒废不少学业，我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得回去看着，先回了。”刘玉衡摇头拒了，两人又从竹轩那边绕出来，往清河郡王府的正门外走，她语气带着哭腔，“也望着侄媳与云起说一嘴，我家当真从未起过污糟心思，只求太子手下留情，我家已失了一个康定了，当真折损不起了。”
庭悦也是感怀颇深，手探过去拢住刘玉衡的肩膀，语气安慰：“叔母放心，我都晓得的。”
送走刘玉衡，庭悦只觉人心隔肚皮，一家子里头的事披着皇家的皮，硬生生地要把满江南北多少百姓全卷进去，如今正是浑水搅浑水，根本没多少干净的。
刘玉衡托庭悦在女皇面前荐一下叫沈弘基去打仗，她自然会和女皇直直白白把话说了，女皇听过就嗯了一声。
又不会真打。
这几日女皇在紫宸殿问政，今日问户部尚书李居文我朝适龄的各道壮丁人数有多少，明日问少府监工匠够不够，后日连已经致仕两年鄂国公段川都上朝了，对着陛下和满朝文武说了好些他记忆里南诏的地理情况。
还挺有模有样煞有介事的。
连彭祖道有回下朝过来找陆云起和庭悦，开口问地第一句就是问将官去南诏能不能带家眷去，他刚和侯宝珠成婚，一个光身人如今有了家，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