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狠敲了一下彭祖道栗子：“去个鬼，京中闺阁姑娘娇养大，到那地方去做个什么！”
“楼大人不也是京中闺阁姑娘嘛！”彭祖道捂了下脑袋，哼了一声。
“你以为本王要她去？本王就怕陛下想把她派去，南诏那地方比龟兹还毒，将官撑不住的都有，女子每月还有……总而言之，妇人是能不跟就不跟得好。”陆云起虽然很没羞没躁地想过来揽庭悦的腰，见她不大肯，手伸过去挽了她一下。
自打上回她被阿素下过药之后，庭悦只觉自己在外人面前还是把礼做全比较好，那回在平康坊的事再被陆云起捂住又如何，她一个女官人乱七八糟的流言就没断过。
而且他俩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两夫妇穿着官服搂来抱去，虽然陛下懒得管，但徐化鲤那边已经有状子说他们夫妇俩不守礼俗有碍观瞻的，她虽不怕，但没必要就为了这点东西徒惹非议。
“若是不去打仗就好了。”庭悦握了一下陆云起的掌心，抬头看他，“妇人跟着去又如何，在京里又如何，哪家娘子不会心疼夫君的。”
结果陆云起和彭祖道都跟看傻子一样看她，那眼神分明是如今此事板上钉钉，陆云起手上已过过两份陛下命卫尉寺武器署下发朴刀长弓的公文了，彭祖道都拿到一套新甲了，这架势跟他们上回要打龟兹真没差多少。
庭悦摇了摇头，上回他们打龟兹回来，军中武库的军器就没多补足，这回这些武器大约事情过后会被送去益州、幽州和陇右道，那地方确实缺。罢了，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她作好那个不想要打仗的妇人便是。
“我自然晓得，只是……你我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亲眼瞧见累累尸骨，那些营伎过得多苦啊，我……我真是见不得这个。”她摇了摇头，“近来连任国公秦大人都回工部和王老大人一起看新战车该怎么造了，陛下心意当真是不可转圜了吗？”
彭祖道幽幽地看向庭悦，疑惑地问陆云起：“这真是楼大人？陆爷啊，这世上还有人成婚转性子的？”
陆云起又要下手敲他，手到半路又收回去：“她就那个脾气，慈悲心比谁都多，叫她上阵搏杀，就那点刀法箭术，照样眼睛都不眨地直接冲的。”
庭悦哼了一声，挥开陆云起的手：“是是是，妾身行军作仗箭术刀法到现在就那样，实在比不过王爷，今日在鸿胪寺还有事，妾身先过去了。”
说完，她很规整地对着陆云起做了个退礼，做完了摆了下衣袖，自带着书使令疾步往外走了。
“啧，陆爷你完蛋了。”彭祖道对着庭悦的背影抱了个臂，“末将看出来了，这还是原来那个楼大人。”
“她自然还是原来那个楼大人。”陆云起对着她挥着官袍衣摆走得迅疾的身影笑了笑，“她不过是担心夫君罢了，她那性子本王还不晓得，她宁可本王给她做个贴身长史侍候笔墨，自己拿着弓箭横刀骑马上阵的。”
彭祖道噫了一声：“陆爷，娶了女官人是不是日日被欺负的？”
陆云起也笑：“是，日日被她欺负。本王从营里就开始惧内的事不就是你和段将军传的？”
彭祖道连连抱拳：“陆爷明察秋毫，是耶律元帅和许元帅传的，嘿嘿。”
在鸿胪寺写文书的庭悦打了下喷嚏。
陆云起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唉，也不能说他不好吧，他练武行军的上限实在太高，庭悦跟着他习武，向来都是被他一会哄两句一会讽两句的，她怎么努力在他眼里都跟个小朋友玩木刀似的，也不晓得他啥时候才能真心实意地夸自己两句。
难得很呐。
“王妃大人倒是手脚快，如今您这个间厅全是辛夷花的味道。”葛舒尧进来给庭悦送刚核过的一套刚译成拂菻文的《论语》，叫她看看这玩意成不成，成的话就过阅送往礼部了。
庭悦一上任就做了管理岗，爪哇国语又乱七八糟的种类一大堆，她也没多少时间去给自己充电，连近一点的天竺话她都七七八八地不咋会，更何况拂菻语？
拂菻啊，那地方远得都要到欧洲去了。
她轻轻推了推，将那摞在一起的簿子递给书使令柴万年：“你拿去叫江抱石核，这玩意本官核不来的。”
葛舒尧去拿庭悦放在案边用来平日擦手汗的帕子，端详了两下，道：“王妃大人手脚倒是真快，说要去买辛夷纹样的，一下子全买来了。”
帕子就是个快消品，满京城多少姑娘女眷并着大人很有可能用的都是同家绣坊标准化量产拿出来卖的帕子，他摸下庭悦的帕子真污糟不了她。
然庭悦还是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胆大得厉害，本妃的东西都敢动了？”
“原是不敢动的，只是这帕子下官瞧着眼熟，想是自个也有两块，就拿起来看看是不是。”葛舒尧将那帕子规整地叠好，双手呈过去，放在庭悦摊平来的掌心。
她将帕子用手倒扣，手拍在桌面发出声响，手中笔墨不停，低头问道：“清河郡王在龟兹一人领三千重骑日夜不停奔行二日，还能存着力气大杀一轮，谁提起来不怕他的，葛大人倒是厉害得很呐！”
葛舒尧半靠在案边低头看庭悦，她头发拢得整齐，毫无发丝修饰的脸点了唇，面阔流畅坚毅，可她的眼睛生得极好，是那种一看就晓得是姑娘家才有的灵动深眸，把她有些男相的面貌中和几分。
若叫葛舒尧来说，先头的那个她到底还有些才女神态，如今眼前这个，是真的气质神采，一眼望过去只觉她就是在朝中议政的官人，耐人寻味道：“下官有什么好怕的？”
庭悦站起身，用手中羊毫的末端去挑葛舒尧的下巴，硬生生地逼着他的脑袋往后仰，连带着身子都往后倒，意味深长道：“也是，用不着本官的夫君，本官自个就能收拾了你。”
葛舒尧手探过去，特意撩开庭悦的衣袖实打实地握住她的手臂，往庭悦那边扬起头：“那王妃大人准备如何收拾下官？”
庭悦的笔还沾了墨汁，顶过去震了震，将几点墨星子全洒在他的官袍上：“那便要问你，本官与先头那位欢喜辛夷花的姑娘，谁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