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翠阁是个小地方,内外不过二进,有主厅侧间偏堂,因为这地方就是宫里拨给他们夫妇住的,庭悦按着自己的意思做了装潢,东边侧间放了套陆云起从家里带过来的趁手刀枪剑戟。
她示意金芽用攀膊帮自己宽袍的官服系牢,自去挑了把鱼皮牡丹装的横刀,叫那些内侍宫婢们都避开点,在亭边对着棵窈窈柳树运刀。
庭悦入殿那年连骑马都不行,被陆云起那个阎王似的武师傅逼得到后头她都敢带人搏杀了,她个子高挑颀长,隐在官袍大袖里看不出什么,运刀时用攀膊一勾勒,发觉自个的臂膀要比庭语精壮多了。
陆云起那个货标准武将身材,腰宽骨架大,能藏肉,腹肌不发力就不显,庭悦毕竟是个姑娘,为了养生,近些年吃得精细却不多,身上有粗茧肌肉,甚至因为她腹部肉少,马甲线的纹理比她老公的清晰好些。
她是在龟兹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在无知无觉间搞健美,回京后虽做了文官,但本着马甲线这玩意有了就不应该丢的原则,经常在家里的习武场陪陆云起练练,保持一下。
近朱者赤,她自觉不是个文武全才,好歹到如今运刀射箭也算有模有样,不辱没身上的那点军勋。
今日朗朗月光,庭悦见着锃亮刀面显出来陆云起的那双肃杀鹰眸,不由得往他怀里靠了靠:“今日如何?”
“风平浪静,与往日无异。”陆云起轻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要她位置站正,手附过去与她交汇,按着她的右手领着她运刀,“怎么今日在这儿练刀?”
“南诏的国书,你瞧过了吧?”庭悦顺着他的力道往边上砍,女皇的暗示在她眼里跟明示似的,既要她三缄其口,她闭嘴不说就是。
延翠阁院子小,陆云起握着她的手去运,收着力速度都要比庭悦自个来快上几分:“瞧过了,若真要打,南诏我非去不可,你留在京里吧,我放心些。”
庭悦微微怔住,用手肘往后顶了他一下:“打仗一来一回总要两年,你舍得我一个人留在长安?”
“南诏那是什么地方,地禽走兽凶猛,瘴气还多,多少武将都折损在那,你要随军任职,先不说陛下会不会准,我怎么放心你就为了陪我跟过来。”陆云起与她紧紧相贴,刀锋所向却稳得很,“你都不晓得你在于阗做细作,我在城外埋着,每日忧心得挖心挠肝,还要忍着劲潜伏,当真心力交瘁。”
庭悦心软得像棉花一般,另一只手与他交握:“夫君自私得厉害,你把我丢在京里,夫妇长距万里,我难道不会为在前线的丈夫忧心到挖心挠肝,心力交瘁吗?”
陆云起手微微顿住,从她掌心抽过刀,轻轻放下后与她紧紧拥着:“那我要悦儿陪着我,陪着我好好地去,陪着我好好地回,不准悦儿和我分开。”
“若是可以,我当真不愿打仗,打仗太吓人了。”庭悦的脑袋紧紧靠着他的颈窝,喃喃道,“可不可以不打啊。”
陆云起扣着她的脑袋,声音宠溺得很:“你都已上过战场了,说来也不过这么一回事,怎么还会怕呢?”
“一具枯骨就是一个破碎的家,我最见不得这个。”庭悦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你还记得我们一道接生的那个芽官吗,杜大虎根本就不认那个孩子是杜二虎的血脉,我给了她一些银钱,在甘州的慈幼堂给她找了个活计,唉……想想就苦。”
“没有前头这些血,山河如何开拓平安呢,有些事啊,看透了便觉着怎么做都不对,少劳神吧。”陆云起捧着她的脑袋,亲了下庭悦的额头。
她系了攀膊,平日隐在宽领里的那些身姿倒是都显了,见她一副赖在自己怀里不肯动的模样,陆云起颔首往下瞅了眼,想缓和下忧愁的氛围,于是挑眉很登徒子地道了一句:“悦儿的这对我盘得极圆。”
庭悦顺着他的目光头往下低了低,用拳头去砸他:“你要点脸吧!拿恭王给你的那俩桃核和我来比!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啊!”
“恭王给的我不过看军文时会拢两下,这对我可是日日都见的……恍若比你方嫁我时圆了好些。”陆云起的面去贴她的耳鬓,俩人认识那么久,多少有点老夫老妻的意思在,现今你登徒子我也登徒子,比谁更流氓。
“圆了那是因为我上京后吃得比在龟兹好,怎的,还是你的功劳不成?”庭悦微微踮了踮脚,圈着他的脖子,反问句非得痴痴地说。
陆云起拦腰把她抱了,三两下入厅内卧榻:“是不是我的功劳你心里清楚得很,花有清香月有阴,左右打不打仗都在后头,你我知足常乐些吧。”
陆云起,穿件衣服吧你!
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没意识到他他他他是这种货色啊!
后头的几日庭悦事情特别多,小学的皇孙们要开始学《孝经》和《论语》,这年纪的小孩手还没长成,吟琴弄箫还没开始学,不过裴砚已经在教他们吹排箫了。
再加之编写《姓氏志》的准备工作太多,她经常在小学没坐一会,就被虞伯正叫去帮忙把那些不传世的古籍分分类,看看有没有补救法子把太破的书重新补缺,再誊录传世。
是以当她坐在鸿胪寺的案桌前,才惊觉自个不过是在宫城加了几天班,堆在她头上的要批的公文居然这么多。
庭悦深叹了口气,叫旁边的书使令帮忙研墨,把典署和司仪署并着地方送来的案牍都分一分,她再一样一样看过去。
鸿胪寺的内部构造和互联网公司差不多,处事厅有大桌小桌,是给官员们共用的,鸿胪寺卿和两位鸿胪寺少卿会有个自己的独立小办公室,配俩书使令当秘书。
地方所报的外邦判审案子需要她核过后敲上鸿胪寺少卿的印章表示过阅,将文书叠拢成册,见影屏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庭悦心口微沉,朗声道:“葛官人怎么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