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悦双手垂而交握,低头恭谨道:“还未来,约莫为着平津侯的事……南安郡王爷在路上停了段日子,又到了年节,说不定要年后才会来了。”
女皇点了点头,凤眼生威:“你回去先在鸿胪寺发个急信国书问问异牟宜,今儿回去叫守清去给玉衡发个信,抱怨几句六尚忙不过来,催她回来。既真要闹,叫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来。”
庭悦应声说是,她们这些做皇亲宗妇的真是个个真人不露相,每个人都在给陛下办事。
温宿在庭悦的引荐下与钱家的几位夫人谈了好几轮生意,她们晓得自己一口吞不了太多,还帮温宿引荐了其他几家信得过商贾,是谓合作共赢。
每逢年节,鸿胪寺的公务理也理不完,不过除夕又将至,除掉在前年除夕她在碎叶城和陆云起尝了人生初吻,自打十四岁入殿,庭悦年年都要去麟德殿赴宴,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却回回不一样。
恭王妃要在府里坐个双满月,南安郡王妃夫妇又不在京,这回宴上皇亲只来了太子和陆云起一家,恭王是一个人来的,且因为六尚的事需要皇宗亲妇来管,这回麟德殿夜宴,所有礼仗规矩,饭食宾,并着各类才艺表演的单子,都从庭悦手上过了一轮。
她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上次穿女子衣裳的时候都已一月前和陆云起共休沐时的事,赴正宴要穿郡王妃正装礼服,礼服的款式虽少,但颜色可以挑挑。
庭悦选了件靛蓝的金丝织锦礼服,上头搭了个绛紫深浓的累珠云肩,梳了个很规整又不算太重的莲花冠,将当日陆云起赠自己作及笄礼的那支绿雪含芳簪也戴上了。
陆云起从一品的郡王,又官拜正三品,理所当然地配了件绛紫的销金锦礼袍,庭悦选了个靛蓝的腰带帮他系上,还很贴心地给他把什么玉扳指玉佩全给戴了。
明目张胆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情侣装配定情首饰,他俩日日上班,官袍都快被庭悦穿出中学生穿校服的反感,难得能好好打扮打扮,岂有不秀恩爱之理?
对不起,她有罪,她好虚荣,不过陆云起似乎也穿得挺开心的,你也溜出来道个歉。
算了,一个古代人懂个鬼的虚荣,他只会捧着庭悦梳好冠子不敢乱动的脑袋去吃她的口脂,顺便在菊意的指导下尝试了一个新技能,帮庭悦点面靥。
自打上回庭悦在女廪生科发了次威,每个月都会去那边看看,今日赴宴的朝官女眷,大多见着的也是她一身官袍,头发束冠,拢得一丝不苟的模样,真有些不男不女。今次见她照着规矩与陆云起身后隔两寸做妇人叉手状端方入殿,他们才恍恍然地意识到四明楼行止其实打扮打扮还挺漂亮的。
庭悦当然很漂亮,当年应怀看上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面底子清糯柔和,如今相由心生,婴儿肥全消了,面庞流畅骨线清俊,神态气质还颇随陆云起,上了整妆后顾盼都是偏向凌厉的张扬,端立在侧,与陆云起身上那股凌厉肃杀的气韵极好地交融。
任国公秦大人看到他俩这副打扮指着笑个不停,跟陛下说:“当年在内学郡王爷就三天两头地找王妃教她习武,王妃那时还同微臣抱怨过陆小爷是全天底下最烦人的武师傅,如今瞧瞧,成婚将将一年,他二人还和小孩子似的。”
庭悦和陆云起和陛下行完礼后规整坐了,有些心虚道:“国公爷莫说晚辈了,那会子说的话都不作数的。”
沈弘宁正在与隔壁的太子碰杯:“你俩连衣裳都要登对,可叹守清还在月子,等她身子好了,本王也陪她这么穿。”
今日跟着父母和来程越桃正在抢二哥碟子里的金铃炙,听到此话拿箸的手颤了颤,哀怨地和庭悦对视了一眼,又把头埋下了。
这场面庭悦也不好过去安慰,细算起来程越桃也该走出这段心伤了,只往后头的尚食女官递了个话:“给卢国公家的姑娘另上一份杏酪,那东西甜,她喜欢。”
陆云起微微吐了一口气:“越桃该醒醒神了。”
既今年温宿上京迎娶任城公主,魏国公陆成敛和夫人林氏带着嫡长子陆深参宴,温宿身边的几个安西都护府的官员自然也尽来了,女皇似乎很喜欢程处嗣,举着酒樽和他聊了好一会。
这回庭悦不小心中了药的事确然被陆云起一手捂下,谁都不晓得,温宿望向坐在陆云起身边被他喂了口卯羹后微靠在他肩上娇笑的庭悦,忽有些大彻大悟般的心伤,她已比当日在龟兹面色润白了两三分,今日又着正装礼服,才惊觉她身上是有些受夫君滋浇滴灌养出来的美妇神态的。
那日她在南曲楼上质问自己,说她生下来又不是去求纵性恣肆的,如今这么瞧见,才惊觉嫁给陆云起,或许只是她彻头彻尾的心甘情愿,仅此而已。
程处嗣见陆云起一副老婆吃口炸果儿都要先试试烫不烫的关切神态,忽想起了什么,对着女皇道:“末将三弟同末将说过一回事,当日恭王和郡王爷都在我家混赖,恭王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金角的蛐蛐儿,郡王爷用十两银子买了个杂木雕的鱼肠剑,把给银子的李大人气了个半死,对着末将三弟把他俩说了好一顿。”
正在问太子妃讨青雀儿抱抱的沈弘宁严重不服:“那金角蛐蛐儿比本王俩指头都胖,养了一年多才归西,物有所值得很,云起大侄子的那个鱼肠剑第三日就霉了,是该叫悦姑娘好好管管!怎么能什么玩意都乱买的!”
文玩大家张津瑞激情插嘴:“王妃如何去管?秋初扶桑使者来贺陛下千秋,朴珍斋有了套华印蛤基石的棋子儿,王妃大人在鸿胪寺忙不过来,求郡王爷强拉着微臣抢拍下来的。”
“朕晓得这回事,行止欢喜收拢棋子儿,朕收了贺礼,瞧里头也有这个,在立政殿赏了她一套,诸卿可晓得她对朕说什么?她问朕能不能收回去下个月再赏,家里刚有一套,她新鲜宝贝得不行,日日都要摸一摸,如今朕又赏了下去,怕是每天只挂着棋子儿忘记上朝了,朕都替她红脸,跟个小孩儿似的!”女皇笑骂了一句,看庭悦的时候有些长辈对晚辈的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