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某这几日也在想,若与你换个个儿,陆某变成楼家旷古才出一位的庶女楼庭悦,你变成清河郡主的遗子陆云起,陆某扪心自问,若我是你,也不会将自己的全心放在一个不怎么相干的男人身上,赌注太大,实在不值得。”
“甚至,陆某在想,若我是你,压根做不到你这般的才华气度,七岁案首九岁秀才自不必说,光在这颗心上,陆某就比不过你。是以……是以陆某想明白了以后真的很悔,陆某那日对你发了脾气,悦儿可也哭过委屈过吧?都是陆某的罪过……都是陆某的罪过。”
她再也抑制不住,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生生落湿了他的前襟。
你瞧,明明是她楼庭悦薄情寡义,明明是她别扭拧巴,明明是都是她自己在给自己寻一百万条退路。
陆云起他全都晓得,居然还会为她那点莫名其妙的怯弱找理由,然后说服自己继续飞蛾扑火似的欢喜她。
他说的没错,他真的像极了他的母亲,这世间有些人欢喜成执念,不由自主地爱得卑微。庭悦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撞上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她真的很歉疚,她从没全心全意地投入过,她对不起他,也很对不起对他动过真心的自己。
她一边哭一边说:“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去拉那个姑娘的披帛来探探我会不会为了你醋一把的?”
陆云起磕住她的脑袋:“那是三岁小孩才会做的把戏,陆某这些天心烦意乱的,她明晃晃的什么意思我会不晓得?不过是瞧着心烦罢了。再说,陆某是在笑她跳的如此难看。”
“我右掌是碰过她披帛了,你要是真觉不干净,外头有刀,你自己拿刀砍了?”他低下头,轻轻理着她那头极其温香顺溜的秀发,笑了一下,“陆某绝不喊疼。”
她破涕为笑:“你明明晓得我不会舍得的。”
“陆某晓得你不会舍得才敢说呀。”他朗声又笑了一下,“好了好了,如今我们都哭过了,这回可不准再落泪了,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陆某拍着你睡一会吧。”
她此刻也是真累了,顿了顿脑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轻轻拍着庭悦的后背,像是忽然记起来什么:“悦儿,我打下龟兹后就给陛下去了一封折子,陆某什么都不要,就求她开个恩,准陆某上你们楼家做婿。”
她本来都要睡着的人,直接惊得叫出声:“你疯了?你大好前途在前,我告诉你我不会肯的,我当初不愿赌上自己前途押在你身上,也不会准你赌上自己的身家押在我身上。陆云起,我不值得你这样。”
“陆某在你身边,才会安心的。那日在龟兹枕着你的腿睡了好几个时辰,那几个时辰陆某睡得很安心。”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那件斗篷也没洗干净,里头还有块麋饼渍,不过用来作枕巾倒是不错,能嗅到一些悦儿的枕边香。”
“陆云起,你……”她咬了他一口。
陆云起自觉也没多痛,笑着去揉她的面颊:“是是是,陆某欺人太甚,陆某发誓,这辈子只欺负你。”
她的脸又红了红,呜咽着又要睡过去,迷迷糊糊地又道了一句:“你要上门做婿,这么大的事很该和我商量的。”
他也闭着眼睛,声音微弱:“我怎么晓得你的心思,我连你究竟有多欢喜我都不晓得。”
她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句:“陆云起,你自己说过的,这世上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
“陆某是说过,只是若两情相悦,何苦徒寻桎梏,自我扰之呢……”
……
后面他又说了什么庭悦是真的没听清了,她就记得自己没睡着多久好像东树和西林就要进来伺候陆云起起床,他下意识地用锦被罩住庭悦的脑袋:“都出去,昨日酒喝太多,今日还有宿醉,本将再贪睡会,也与隔壁伺候楼大人的几个丫鬟说一声,楼大人每回喝了酒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别进去扰她。”
庭悦被他闷得有些热,下手掐了他一下。
东树和西林听到被窝里钻出一声庭悦的嘱咐:“你俩去本官房里把那抚恤的账册簿子还有印着本官私章的单子拿去给廖大人,就说本官把抚恤的账册银钱都核过,单子也写好了,叫他自己再对对,可行的话今日就可支使银子去发抚恤了。”
他俩发现庭悦就睡在陆云起的塌上人都是懵的,她闷着头又道了一句:“你家将军温香软玉,本官今日借走了。”
陆云起在锦被下捏了捏她的脸,摆摆手让他们下去:“照着楼大人的嘱咐做吧。”
见人走了他才松开被子许她将脑袋钻出来透透气,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本官就这么见不得人,陆将军认了你被本官宿了一夜又有何妨?”
“你衣裳半开着。”他哭笑不得,“可要陆某帮你整整?”
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子不和他说话。
他笑着将她拥过,搂着她的腰身舒舒服服地一起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午膳的时刻都快过了,陆云起自己先换了衣裳,就去庭悦的房里帮她将衣裳带来,她不肯他看着自己换衣,他也乖觉,转头去外头嘱咐东树去膳房要些温温的汤水饭食过来,昨日她喝的实在太多,现在都有些头疼。
东树看着自家将军顺理成章地帮庭悦挽发冠,居然还晓得用帕子撩了水给她擦面,惊得下巴都掉了,可能是因为他那张嘴也随了主子:“将军这么会疼人,啥时候也疼疼我啊。”
“你少恶心人。”陆云起从一袖子里拿出个小银锞子扔给他,“今儿本将高兴,赏你和西林赶紧吃酒去,别在这碍人眼睛。”
罢了饭后,庭悦就回了自己房,铺开纸笔托着脑袋就着陆云起送过来的那些兵士们的晋级勋爵赏银继续核对,各地官员难得来甘州一趟,少不得要与他们私下单独见见。
她也不是不晓得这些人情往来,可昨日实在是太荒唐,他俩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她还外带了些宿醉的头疼,陆云起看她没啥心思应付,就自己过去要她歇着。
庭悦一向坚持先写作业再玩,先上班再放假的道德情操,给自己倒了些解酒汤,想着还是要先把分内事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