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先生骂人可比常大雅好听多了，秦老大人一时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今天去进士科晃悠晃悠，明天去举人科随便瞅一瞅，不知道怎么就让他遇上了上课摸鱼画画的晗哥哥。
晗哥哥打小就很会画画，不是那种水墨画，是那种比如同窗想下棋，找不到棋盘，晗哥哥能拿一张大宣纸信笔画出一个标准的十三段棋盘给他们用，线条比庭悦用尺子描的还直。
秦老大人木匠出身，直夸晗哥哥有天分，再加上他对庭悦的印象一向很好，京中又盛传楼家把闺女当儿子养，从不苛责儿媳庶女的美名。想当初小陈姑娘差点被他亲爹糟践地送去南安郡王府做妾，嫁太高未免招摇，多番思虑之下就看上晗哥哥了。
不过庭悦估计还有个原因，大姐姐庭祺嫁入东宫，楼家与南安郡王一直都没什么牵连，明面上早就被人视作太子一党，小陈姑娘如果真的嫁到楼家，也是秦大人对着陛下表个态：陛下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怎会去做攀附南安郡王的事，都是末将前女婿脑子不灵清，任国公秦家是效忠陛下，效忠太子的。
小陈姑娘和俞氏身世相仿，都是亲娘元配早死，在继母手底下苦哈哈的长大，婚事都被人摆了一道，故而虽两家结亲还没下九子过明路，但俞氏已经和她很亲了。
庭语还说了件喜事，昀嫂嫂徐缓生了个小子，生下孩子那日傍晚正有初夏虹霓，昀哥哥就给他取名叫长霁。
据说小长霁生下来既不像昀哥哥，也不像徐缓，既不肖叔叔楼齐晗，也不肖舅舅徐化鲤，黑不溜秋的和小长霁外祖父徐锦生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徐锦生吃了缩小药丸躲在襁褓里头对你笑。
徐缓怀孕的时候脚肿腰痛的时候没哭，生的时候疼得要死没哭，抱到孩子的时候居然哭的惊天动地，直呼这孩子不是自己生的：“他他他像谁不好要像我爹！我爹！我爹长得跟个老饕餮似的他怎么可以像我爹！”
谁都不知道怎么劝，就连向来很有情商的楼修远抱到小长霁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就是：“徐兄去了龟兹送粮，也怪想的，一看这孩子，倒是缓了些许同僚相思之情啊。”
庭悦太了解自己爹了，他肯定觉得自己这段话非常巧妙，外人完全可以从这段话中以小见大，楼家公公儿媳都和乐，相亲相爱一家人。
反正徐缓被他这么一说，哭的更伤心了，头一回感受到自家公公深深的恶意。
后来还是小庭熙过来劝，奶声奶气地说什么大嫂嫂不要伤心，养小孩跟养蛐蛐一样，有的蛐蛐生下来丑兮兮长大了就威风，有的蛐蛐生下来油光水滑养大了反倒丑兮兮的。
女作家话本子大王徐纾也觉得此话很有道理，跟姐姐说：大姐姐你看那些话本子里头很多美少年小时候都长得不好看，什么你没看过啊，你怎么能没看过！我现在就给你写一个！
反正根据庭语写信的时间推断，楼府那时估计还没把生了个儿子像丑爹的大嫂嫂徐缓给哄好。
庭悦料想徐家一个外嫁的庶女生子这回事徐夫人未必会写进家书，就自己拿了家书去找正在算粮的徐锦生报喜，他白得个长得跟自己有如复制粘贴版的外孙孙，对女儿徐缓来说是悲剧，对他来说却算是喜事一桩。
果不其然，晓得自己得了个超像自己的外孙孙，徐锦生很是高兴：“像本官好啊，男儿就不该像你爹，你家几个哥哥都还有你长得都太随你爹了，文文弱弱的，不好看。”
庭悦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碰到有人用文弱俩字来形容自己，她这身段放女子里夸两句孔武有力都够的了，福灵心至，问道：“那徐伯父觉得，化鲤哥哥好看吗？”
徐锦生颇为正经：“太瘦了，不好看，谁让他是我亲儿子，我走之前已经跟你伯母嘱咐了，必得让儿媳劝他多吃点，男子不壮实点怎么行？”
是哦，出征前个月，徐化鲤就和清河崔家的某位嫡女成亲了，那时庭悦被关在京郊大营做集训，连贺礼都没来得及送。
不过大嫂嫂徐缓有妊比大姐姐庭祺还晚了好几月，这么算的话，大姐姐估计也早就生了，庭悦晓得现下太子东宫不会轻易把后院妃妾有嗣的消息放出来，也只能当作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无论生的是男是女，只要母子平安，就是最好的。
庭悦就这么在凤凰城校场休息了两日，龟兹有四城，战略位置格外险要，分别是碎叶、龟兹、于阗、疏勒。
龟兹处于内腹，以城号为国号，凤凰城与碎叶城离得最近，于阗和疏勒在中间。
这几日杨德发、段开山和南安郡王领的军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凤凰城和碎叶城之间挖开一道无水的护城河，二城隔河相望，果不出女皇所料，我朝号称领军五十万，龟兹国业已寄了国书，说自己准备了七十万大军严阵以待。
凤凰城和碎叶城上头都已挂满旗帜，城墙不分日夜都有兵士驻守，不过，就是没打起来。
这也算战术之一，所谓打仗，不过看两样东西，像什么粮草装备武器人数之类，归根到底就是物质基础，还有一样嘛，就是精神基础，简单来说，士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攻方守方，莫不如是。敌人刚兵临城下，正是双方士气最盛的时候，这时候冲上去打，两方都跟打了激素似的玩命砍，伤亡肯定会多。
可士气并非是此消彼长的东西，我方的军队在城里蹲着，闷头不出，对面的挑衅一次，我不理你，挑衅第二次，我还是不理你，挑衅第三次，诶，我就不理你。
对面……对面就累了。
虽说这么做我方士气也会跌，可这有什么关系，我方物资雄厚，游牧民族再怎么搞存粮都不会比农业为本的国度多，只要在对面物资上略略有点小缺口，我方再保证自己的士气不比对面差，到时候找准个时机直接硬冲，这场仗基本就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