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庭悦摸着父亲写的字,心中高兴,“父亲在鞭策我呢。”
金芽挠了挠脑袋努回忆楼修远说的话,摇了摇头:“姑娘,老爷说看了你近来写的文章,觉得太狂放了,要您晓得什么‘行止相与言,慎勿罗纲入’之类的。”
楼修远当真为闺女狂放的行文做派操碎了心,她一本正经地看着金芽,大言不惭道:“这也是父亲在鞭策我呢。”
这些天庭悦都在准备京上官学的东西。
我朝子弟想要读书,一般走三条路,一个是去秀才举人或是风流名士自己开的学塾,还有的就是去一些大户人家的家塾,再有的,就是去各地官府自己办的官学了。
官学的办学质量和当地的经济实力完全成正比,像交州那种地方,贵胄人家的子弟去官学读书,会被笑掉大牙的。
可到了京城里头就有另外的说法,京城里头的官学分六学二馆,不是归国子监管就是直属三省六部,譬如里头最顶尖的国子学,可只收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的子弟。
楼家几个孩子去的都是只要家里头有从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家就能去的太学,名额虽有五百,却也不是谁家都能抢到位置的。
以前楼观澜去的是比太学还要再次一点四门学,自打他前年会试又没过,他的泰水胡大人就已和吏部打了招呼,等胡平安将肚子里头的孩子生下来休养好,就让楼观澜走双轨察举,举人入官的身份到幽州的一个小县去谋谋外放。
这回楼家的几个孩子能进太学,不仅有楼修远升官的缘故,甚至也有庭悦盛名在外,几位官学的博士主动来招生的缘由。
唉,这些年能像男子一般踏踏实实地走科举如仕途的女子越来越少,横空出世了一个楼庭悦,陛下自己都盯得紧紧的,生怕这位小姑娘一不小心就伤仲永了。
太学里头,过了童试准备考秀才的学生就去读“秀才科”,庭悦的几位哥哥就都去那儿;过了秀才准备考举人的庭悦,一个人去读“举人科”。
楼修远已让人带了话,太学里也有女学生,甚至还专门给那些考女秀才的女子们开了一个“女秀才科”,里头大约有二十来名官家女子。
至于举人科,不好意思,举人科可不会专门分一个“女举人科”出来,在“举人科”上学的姑娘,除了庭悦,还有一位是魏国公陆家的老姑娘,守了望门寡,就想法子来官学读书不嫁人了。
因此,楼修远叫俞氏使唤人去成衣堂给庭悦做了男子穿的圆领窄袍和幞头胡靴,要庭悦着男装上学。
最近京里头开始时兴女子赛马打球,有些贵家夫人都开始穿着男装上阵了,着男装就相当于穿破洞牛仔裤,是时尚的象征。
作为走在时尚前沿的官学女子,肯定不能落后于时代。
去官学当日,楼家起了两匹小马车,庭悦和哥哥齐昀共坐一架,齐明和齐晗做另一架。
“我还以为父亲让起两架马车,是要我单独坐一辆呢。”庭悦上了马车,见着正随意靠着窗看书的齐昀,微笑道。
齐昀放下书,脸上微微一赧:“父亲的意思,将来入了朝堂,妹妹总要和众多官大人共事的。”
见他总瞧着自己,庭悦有些紧张:“大哥哥,是这衣裳不合身吗?我第一回穿这样。”
齐昀摇了摇头:“不,这样清清爽爽的,瞧着有一副胡大人第二的做派。”
“真的?”庭悦欣喜。
齐昀话不多,也不大习惯和妹妹这么近地相处,他轻轻嗯了一声,又自去看书了。
太学离楼府并不远,街道又宽阔,来来回回的马车轿子不是去官学的学生就是去上朝的大人,不一会就到了。
楼齐晗向太学的小厮递上楼家名碟,就有几位小厮过来领着他们往前走。
庭悦与诸位哥哥们分别,她进学的“举人科”是个极大的场地,上头盖了顶蓬,有穿堂风时时吹过,边上有竹帘,若有下雨风雪,便可将竹帘放下来挡一挡。
那个小厮将庭悦引至教室一角,道:“晓得姑娘家不愿意引人注目,故而先安排您和魏国公家陆家流徽姑娘坐一块。”
魏国公家的爵位是流袭,流三世而撤爵,现今的魏国公,陆云起的生身父亲陆成敛,正好是第三世。
这些年也没见魏国公陆家出过有能耐的儿郎,倒自打十年前陆成敛的某位庶妹陆流徽定下的夫君死于肺痨,守了望门寡后就努力进学,苦读十来年才考了个秀才。
据说现今的魏国公夫妇也不是没劝过她找个鳏夫或是嫁去低一点的门户,怎奈何这位陆姑娘刚烈得很,提一回嫁人就闹一回上吊,后面兄嫂就由着她在家里头了。
庭悦坐下没多久,就见旁边的陆流徽来了,她和庭悦一样,也是一身男装的打扮,轻轻放下书箱后扭头看见周围坐着一个矮矮的小姑娘,陆流徽脸上欣喜:“早听说楼家三姑娘今日来,我盼地很呢。”
庭悦连忙起身行礼:“陆姑娘好。”
不嫁人最好的好处就是不显老,眼前的陆姑娘虽三十出头,却体态轻盈地和十六岁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陆姑娘是高颧骨面中略有些凹陷的长相,一双眼睛生的灵动,笑起来便将这些显得刻薄的因素给中和了。
庭悦兵法以貌取人,陆姑娘在我朝某些莫名其妙的老妇人眼里就是传说中的“克夫相”,更何况她还真“克”死了未婚夫,想来刚开头那些年她过的挺难熬的。
“官学里头不兴叫姑娘的。”陆流徽早撑过了最困苦的那段日子,说话起来眼角带笑,十分和善,“我在家行七,叫我陆七,或是叫字流徽就成。”
庭悦连忙垂眸又福了福身:“还是叫流徽吧,叫陆七跟喊爷们似的。”
陆流徽显然不在乎:“像爷们一样叫才好呢!你呢,瞧你都没及笄的样子,还没取字吧?”
庭悦摇了摇头:“我家姑娘也就大姐姐及笄时取了字,不过她现已出阁,几位哥哥都未加冠,就都未曾取过。”
“你还小呢,先生应当会叫你楼小三吧。”陆流徽轻笑,跪坐在席上已开始摊书用功了。
什么楼小三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