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学教书的先生被称为太学博士,领的是正六品的官职,并且时不时会有其他官员和宗室子弟来这里讲学,先和一些有学之士打好关系。
这同样也是许多学子抱紧权臣宗亲大腿的好机会,以后官场仕途顺不顺利,也得看人际关系呀。
给庭悦这个“举人科”教书的先生姓虞,字伯正,当初卢国公程允恭做土皇帝的时候,虞先生就在他手底下做小幕僚,混到如今也算是京里头叫得出名号的学士了。
虞先生一张圆顿顿的长脸,下巴蓄的胡子长至胸前,身形清瘦,看上去像是宽大的衣袍里头突然长出来一个人,说话时却声音朗朗,掷地有声。
虞先生抱着一卷竹卷,面对学生坐在领头的坐席上,轻轻翻了翻,道:“听闻今日楼小三来了。”
庭悦就算再抗拒这个名字也得闭着眼睛认了,轻轻站起身行了个礼:“先生好。”
庭悦自打一进来就闷声不响地待在小角落,举人科的学生们虽说都晓得今日庭悦要来,可毕竟这个被用作教室的“篷子”实在太大,百来个人坐在一起,也不晓得小小的庭悦方才缩在哪儿。
一时间,同窗们全都往庭悦这儿瞧。
虞先生的眼睛眯了眯:“果真还只是个小姑娘,你成案首时我还只当是偏僻地方传出来的怪谈,后来瞧见你写的文章才晓得是真的。”
庭悦怯生生地回复:“先生还看过学生的文章?”
前头有个胆大的同窗开了口:“楼三姑娘写的文章,可是被我们传阅过的。”
虞先生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们年岁比人家都快大了一轮,写文章还比不过她。”
庭悦傻乎乎地摇摇头:“家父常说我文章写的狂放,信笔所写,入不了诸位的眼。”
这还真不怪庭悦,做余思蒂的时候她经常要做各种各样的古汉语课题,每回抽签不是抽中李白就是抽中苏东坡辛弃疾,四年耳濡目染下来,文章写的不是狂妄而是狂放,她已经很收着了。
虞先生显然对庭悦的说辞很是认同,他将脑袋微微点了点:“令尊说的不错,不过狂放也有狂放的好处,若将来能收放自如,便更好了,坐吧。”
庭悦长抒一口气,飞快地坐了。
读书人讲究的是“箪食壶浆不改其志”,太学午间的准备的饭食十分简朴,许多夫人都会派人过来给自家孩子加餐。
俞氏本也想这么干,被楼修远拦住了,说了一大堆之乎者也的道理,简而言之就是他自己的官太小,给孩子送饭太招摇,而且很多讲究文人骨气的门第是不给孩子送饭的。
庭悦正是十二三岁女孩子最会饿的年纪,平时住在家里头每餐都能吃饱,倒也没觉得自己饭量变大了,直到今日她才可怜兮兮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挺能吃。
坐在庭悦前头的那位公子正是前些日子在卢国公府跟大家一起吐槽范家姑娘的徐家姑娘的哥哥,这位被虞先生叫作徐二的公子只吃了一个胡饼,就打了一个饱嗝。
庭悦目瞪口呆,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空空的小肚子,心里头只求早点散学,不然她就要饿得啃宣纸了。
到了下午申时,她的肚子终于扛不住,咕噜咕噜地小声叫。
庭悦连忙伸手捂住自己肚子,坐在旁边的陆流徽以为她肚子疼,悄声过来问:“可是来月事了?”
还没有迎来少女初潮的庭悦连连摇头,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腹:“饿了。”
陆流徽噗嗤一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庭悦:“这里还有两块杏仁酥,给你救救急吧。”
庭悦大概是饿极了,立马拿过来塞进小嘴里头吃,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没有道谢,一边嚼一边点头向陆流徽表达她深刻的谢意。
陆流徽温柔地摸了摸庭悦的小脑袋,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嘴,颇有些羡慕道:“还真只是个孩子,后头的日子长着呢。”
她是真羡慕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天资奇高就罢了,又托生在楼家这种父亲开明母亲仁慈的门第。她守了望门寡后才开始学着认字,也不如庭悦聪慧,所幸熬了十多年,也快熬出头了。
两块杏仁酥也只能解庭悦一时之急,等散了学,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大哥哥齐昀看她饿地着急,只好不停催促前头的马夫快一点。
总算回了行止馆,庭悦直冲自己的卧房,从柜子里头将她用来提神才吃的那罐梅子拿出来,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钟妈妈在旁边吓得半死,连忙使唤人摆饭。
看着庭悦一个人完两人的饭食还觉不够,钟妈妈连带着行止馆四个伺候的小丫头全部陷入了深思。
第二天去太学,钟妈妈十分豪气地让金芽拿了个快有二十寸长的铜盒子,里头塞了三四个膳房做的夹饼,还嘱咐她说要是今天这些再不够,明天她就禀告俞氏来给庭悦送饭。
“咱家里头又不是真穷到那份上,还能饿着姑娘不成!”钟妈妈义愤填膺,语气里颇有些责怪楼修远的味道。
估计是膳房的管事被钟妈妈给骂了一顿,那盒子夹饼里头的馅料压得严严实实,连带着外面裹着的面都极其扎实。
感受到钟妈妈浓浓爱意的庭悦不仅吃饱了,还吃撑了。
后面她就经常带些吃的去太学,时不时就和陆流徽分着一起吃。太学里头的友谊十分单纯,今天我吃吃你的,明天你吃吃我的。陆流徽和庭悦好的就差拜把子了。
我朝用来科考的书籍本就不多,且都是传世千秋的经典之作。庭悦上辈子就算有哪块没学过,也会粗粗地了解其大意。
偶尔碰上自己不大明白的,胆子十分大的庭悦就会抓着虞先生问个不停。
明白大意主旨,才能抓根本,会抓根本,就能写好文章好策论了。
陆流徽在庭悦的影响下,总算不开始追求“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动不动就过来和庭悦论书。连带着坐在附近的几位同窗全都凑过来一起讨论。
徐二公子饭量不大脾气大。每回碰上与别人见解不同,就会撩起袖子叉着腰,那架势仿佛要跟人打架。所幸此人压根没有包袱,论着论着发现自己错了还会道歉
庭悦自己在太学的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平平静静,倒是庭祺非常难得地从东宫里头递了消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