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接下来的那句话应证了纳喇氏不祥的预感：“兄友弟恭，你四哥只是不小心踩到了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与兄长起争执？”
“皇上？”
旁边跪着的惠嫔听到这话心里惊怒之极，不由扬声唤道，看到康熙严肃的面容才回过神来：“保清还是个孩子，这孩子受疼……”
“朕没问你，让他自己说。”
康熙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惠嫔为子辩解的话，沉沉的目光继续看着地上跪着的五子。
“皇阿玛，四哥踩得我太疼，我……”
“儿臣并没有对四哥不敬，只是……只是……”
康熙看着五子那心虚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猜想不假，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你说你方才在认真温习功课，朕常要求你们做学问时要正襟危坐，你的脚又为何会伸到过道上？”
康熙继续淡淡追问道，语气并不严厉，但听到问话的五皇子头垂得更低了。
旁边惠嫔脸上的慈母神色也有一些龟裂，暗恨自己儿子果然没有半点随机应变的能力，只是刚才康熙喝止了自己的话，这会儿她也不敢再出声。
康熙却不再看旁边的母子三人，而是转向另一边的赛音察浑。
“小四！”
“是，皇阿玛！”
赛音察浑是个不爱动脑筋的，刚才也是因为被冤枉生气才会动手，至于后果，最多就是被自家皇阿玛罚跪加抄书，也没放在心上，更没想着为自己辩白，现在看到自家皇阿玛三言两语就把事问清了，看向康熙的目光里都是崇拜。
被四儿子热烈的崇拜的目光看得一愣，康熙停了下才说道：“你身为兄长，本就该……该有个兄长的样子，既然不小心踩到了你五弟，好好解释就行了，怎么还动起手？”
他本来是想说作为兄长该让着弟弟，但自家四子从小到大也没受过委屈，何况这事一个无心，另一个却是有意，让四子相让才是委屈了孩子。
康熙对赛音察浑，完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亲昵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只有亲昵，听得旁边惠嫔母子二人心里都满不是滋味。
惠嫔是惊异于康熙对赛音察浑的宠爱，她原先就知道皇帝宠爱荣妃膝下的孩子，但因着两宫不合，也没见到过几次，今日一见康熙的态度，这份亲昵就是当年赫舍里所处的嫡长皇子怕也没有享受到过。
后宫母以子贵，荣妃有这样深受帝宠的孩子，将来自己想要搬倒她又多了一个障碍。
至于五皇子，虽然年纪小，但小孩子心思灵敏，回宫后又听到过宫人们的诸多议论，都说自己运气不好，明明当时与荣妃所出的双子只差几个月，自己却被送走了宫。
而且听说他出生的时候皇阿玛很喜爱他，比喜欢荣妃的孩子还要多，要不是自己额娘不够受宠，自己也不会……
五皇子想到这里，不免对惠嫔的怨气更深厚了几分。
“儿臣知道错了，皇阿玛别生气，要不儿子将功折罪，陪您用午膳！”
赛音察浑自入书房以来，康熙这样语气的话不知道听了几箩筐，一点也没往心里去，还跪行几步拉着康熙的衣摆笑呵呵说道。
“你还想用膳？朕看应该好好罚你饿几顿，省得你上个书房都不安生，成日里气朕。”
康熙与自己四子平常说话时就是如此，四子不喜学问，每次考较的时候都垫底，自己不免要训斥几句，刚开始的时候还端着严父架子，语气颇为严厉，但后来见四子从来不惧自己的威严，也就不装了。
有一个只把自己当父亲的儿子，也是不错的，学问差点就差点，又不用去考状元。
秦柔看着这父子相处的情景心里也是暖暖的，她至今都不爱康熙，也不对帝王之爱存过任何的幻想，但若是她的儿子，能得到一份比较纯粹的亲情，她也是感激康熙的。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惠嫔眼底强忍的冷意秦柔也是注意到了。
“皇上也别太宠小四了，不管前因如何，毕竟是小四先动的手，先让他给五皇子道个歉。”
秦柔当然不是真的认为错在自己的孩子，只是一句场面话，所以虽然话是对康熙说的，但眼睛却放在跪着的惠嫔身上。
“荣妃娘娘言重了，这错的起因还是在保清身上，要道歉也是保清先道歉。”
“保清，忍着点疼，额娘扶你起来，先过去和四阿哥道歉，今日确实是你莽撞了，再疼也要注意着自己的皇子风范，怎么可以和你皇兄争执！”
纳喇氏这不长的一句话，先是点明了自己儿子伤得不轻，又将自己儿子故意伸脚绊人的事略过，只说小孩子受不得疼。
不过，她这一番苦心并没有被自己儿子理解，五岁的小孩子本来就以自我为中心，何况五皇子虽然养在宫外，也是被金尊玉贵地待着，而且明珠本来就另有想法，衣食住行，莫不满足，五皇子其实被养得是有些骄纵的。
被惠嫔扶到一半，他脚踝上被踩的地方传来隐隐的痛，心里又确实不想去向赛音察浑道歉，干脆“啊”得一声又往地上跪去。
“保清，你怎么了？是不是脚疼得厉害，是伤到了骨头吗？”
惠嫔这会儿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焦急，这若是伤到了骨头，以后留下后遗症，自己儿子不是成了残废，怎么可能还有前程。
皇上，求您先让太医给保清看看吧，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真的伤了骨头，臣妾……
惠嫔泪眼看向康熙恳求道。
“皇上，太医到了！”
恰在这时，去传太医的内监也回来了，两个陌生的中年太医走到康熙跟前行礼。
“太医，快来看看皇儿！”
纳喇氏是真的急切，看到太医的身影还没等康熙发话就出声催促。
“微臣遵命！”
太医看到康熙微点了下头这才走了过去。
“怎么样，五皇子的脚没事吧，有没有伤到骨头？”
惠嫔现在一心都在儿子被踩的那只脚的伤势上，只是一个劲地看太医的表情，没有注意到康熙看向五皇子时眼底愈加浓厚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