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只会向前看。

    “这也够了,死时的眼泪多少,本就没什么用处。”希衡道,她活一遭,是为求道、为心中理想,而不是为了看自己死后的眼泪会有多少。

    希衡始终记得另一件事。

    那时她已经被萧瑜风所杀,只剩魂体滞留人间。

    元婴之后尚且能夺舍复生,希衡却没有,她只是静静待在凌剑峰上,有时在杏花树树底打坐,有时见凌剑峰上的弟子们酩酊大醉。

    她甚至一步不下凌剑峰,昔日的希衡太累,如今一死,她反倒能去书斋翻阅珍藏的书籍,一看便是一整日。

    春光正好,洒到书册上,透过魂体,她脸上斑驳了透明的阳光和绿树投下的阴影。

    窗外鸟鸣,绿树窥窗,起初只是一只惊鸟鸣叫,而后鸟鸣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悲戚,鸟鸣花恨般惊心。

    希衡合上书册,朝窗外看去,只见白鸟栖于杏花枝头,在希衡曾经惯常讲道、打坐之处盘旋,它们焦躁拍着翅膀,只略略开了灵智的鸟兽懂不了什么,只感受到无言的伤感。

    它们拍动翅膀,在杏花枝上飞来绕去、最终泣血般惊鸣。

    世间谁死了,许多人是不知道的。

    世间人忙着生计、忙着修习,在红尘打滚一身是泥,连自己的皮肉都尚且不吝惜,怎么还会竖着耳朵打听别人的死讯呢?

    所以,希衡陨落一事,那些她曾救过的人、帮过的事也是不大知晓的。

    她们只能等到有朝一日,在清晨盥洗时听到别人闲谈似的说起这件事,或者在挣命擦汗时听得这一消息,恍然惊觉,好久没听到剑君除邪的事情了。

    原来,她死了啊。

    她陨落了啊。

    难怪……那样的人,终究是久留不住的。

    这消息在众人心尖滚上一遭,而后才会落下泪来,可落泪不过片刻,又得好生擦干净,去寻求谋生的活计了——世间大多数人为穷苦人,穷苦人的悲伤不就如此吗?

    希衡若是常救的是达官贵人、是富庶修者,这些人肯定替她大办水陆道场,富庶者连宣泄悲伤都更有力量。

    谁叫在灾难来临前,更无依无靠的是贫苦人?谁叫她救的是贫苦人?

    所以,连哭也不成气候。

    可希衡不悔,她本来就不是为别人的眼泪活着的。

    玉昭霁却冷冷的,希衡已看开,他却看不开,魔族皇族没有生这样的好心肠。

    他冷哼:“看你已经开解了自己?别人的眼泪的确不重要……”他心知肚明,希衡救人,但是也是真正的断尘缘、冷心肠,恐怕别人给她扶棺,她也只会和这人断尘缘。

    真奇妙,她有时候心比谁都软,在某方面心比冰还冷。

    玉昭霁对她,则刚好相反。

    他偶尔都想把希衡的心挖出来看看,看是缺了什么东西,还是多了什么东西,以致于她的情感如此的……

    玉昭霁猛然抬头,冷锐视线攥紧希衡:“你把每个人都分析到了,谁为你哭,谁不为你哭,那你认为我呢?你若死,我哭还是不哭?”

    ……

    希衡难以回答,神色有些凝滞、复杂,显然想到了玉昭霁不成熟的复活技术。

    他应该是不会哭的,玉昭霁这样的魔,他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他只会夜月入棺,将她的尸骨一起带回魔界,妄图行逆天复生之举。那时希衡不懂,现在才知是因为他心悦她。

    玉昭霁现在难言的焦躁,像曾经失去过什么,现在也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