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礼阳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希衡从地上找到一截枯枝,以灵力一催,白梅次第开放。

    她将这一枝白梅插入礼阳曾经的土屋之上,那里倾倒了礼阳的熔炉,火力已经倒入地底。

    只要静等时间,这枝白梅就会感受到地暖、水源,成为一片白梅林,替代曾经的土屋,在这里等待曾经的屋主。

    除开希衡和失踪的悬倒生死壶、青天鉴外,这似乎是唯一能证明世界上有礼阳存在的物什。

    此举,不亚于敛衣葬骨。

    魔族欲界,太子行宫。

    玉昭霁一直静静倾听希衡回忆,他并不意外希衡还有其余好友。

    如有机会,谁不想和她成为知交好友呢?

    他所倾慕之人,光风霁月举世无双,世间钦佩她的人有许多,而玉昭霁,也自认自己世无其二,那些无关紧要的飞醋,他是不会吃的。

    嫌酸。

    唯有一点,令玉昭霁无法忽视。

    太子行宫中风声细细,凤尾依依,晦暗的天色下,魔仆们已点了几盏宫灯,昏黄灯下玉昭霁的脸更加清寒,颇有色殊绝艳之感。

    他的指尖抵住额头:“悬倒生死壶?”

    他分明不认识礼阳才是,可听着悬倒生死壶这几字,倒是无端有些熟悉。

    恰此时,太子行宫也有白杏纷纷,飘洒到希衡袖间、发上,在微冷的天色中,天边孤悬了一弯月亮,希衡坐的地方不远处,有苗苗青草。

    青草、白杏、坟冢……

    玉昭霁的头忽然疼起来。

    纷纷白杏、冢上青草、棺中白骨。

    玉昭霁倏而目眩,太子行宫内的一切慢慢淡化,他眼中出现另一处如仙之境,白杏飘零,枝干嶙峋,这样美的地方,却无端让玉昭霁感到透骨的寂寥。

    他眼前出现一片血色,光是见这片土地,玉昭霁就有焚毁一切的杀意了。

    他想杀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所有和那件事相关的人……

    “玉昭霁。”希衡见杀意席卷,亭畔青竹似乎也因此杀意染上肃然,飘飞而来的柳絮被空中无形的混沌火烧成飞絮。

    他为何有这么大的、突如其来的杀意?

    希衡的话一出,便将玉昭霁从玄妙的回忆中拉出来,未得窥见真相。

    他只是头痛,悬倒生死壶、魔族欲界的礼阳……

    “你在想什么?”希衡问。

    “无事。”玉昭霁揉了揉太阳穴,袖子垂落下来,他心中一动,“希衡,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但说无妨。”

    “礼阳被天道抹除,你能为他栽种白梅相留,若有一日你死,将会何如?”玉昭霁几乎无法自控,问出这句话来。

    希衡表情一顿,玉昭霁见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眸中若有暗浪,压制着不滔滔席卷到希衡身上,却随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知道,玄清宗宗主素忌你,同宗长老也厌你挡了他们的路,至于希家,的确是满门君子,可越是君子,掣肘之处就越多。希衡,你……”

    你死时,见了别人的眼泪吗?

    玉昭霁想这样问,但他终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将死字和希衡挂钩。

    生死之间的命题,是每个修士都绕不开的,何况是经历过一遭的希衡。

    一味避忌不谈,伤口只会在心脏中溃脓化血。

    希衡在夜风中平静回答:“我于师徒之道,很是失败,若我身死,恐怕除王枫外无人会真心掉泪。玄清宗会为我出殡,希家会为我真切伤怀,但是,希家从不会沉湎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