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军火给土匪？”
宁清窈眸中闪过丝错愕，执杯的手顿一顿，毫不掩饰此刻的诧异。
她料想过宋渊私下定有黑产，不想他竟然胆子这般大，敢直接给土匪卖军火。
而且……砚山寨……
宁清窈总觉得很是熟悉，一时间却回忆不起，下意识问：“砚山在什么地界？”
“距离京城不远，一日路程。”谢文澈轻轻摇晃着折扇，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我们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宁清窈心头熟悉感愈重，却总觉缺失了什么重要信息，导致她想不起来。
她索性不去纠结，暂且压下来道：“此事，若能处理妥当，宋家满门都不会好过，八皇子不仅会失去一大助力，这用了军火倒卖的资金，他往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文澈颔首，朝她笑道：“今日喊你来，便是仔细商量一下我们的计划，看看接下来我们应……”
“殿下！”
远处忽传来急促的喊声，骑着快马的皇宫侍卫赶来，急急奔下马道：“皇上病重，还请您立刻回宫！”
谢文澈豁然起身，衣袍扫过茶杯，险些将茶杯打翻，他微白着脸，眸中闪过丝复杂之色，又很快忍下，低低道：“孤知道了，这就回宫。”
皇帝病了近两年，这段时日是愈发不好了，谢文澈心中早有准备，可这一时刻当真来临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殿下，你快去吧。”宁清窈起身，开口道。
谢耀宸或许不是圣明的君主，于她之间也有嫌隙，但毕竟是谢文澈的生父，又素来爱护他这太子，他此刻定然是不好过的。
谢文澈胡乱点点头，隐忍道：“……好，宋渊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说。”
他翻身上马，扬鞭而去，转瞬便消失了身影。
远处天际隐隐有墨云翻涌，正吞噬着晴好的天色，仿佛山雨欲来。
宁清窈微眯一下眼，轻声呢喃：“怕是真要变天了……”
……
皇宫。
谢文澈匆匆赶至寝殿时，太后和皇后已经守在龙榻旁，其他皇子嫔妃并未前来，想来是她们两人暂且封锁了消息。
床榻上，谢耀宸苍白虚弱地紧闭着双眼，呼出的气息嘶哑夹杂着浓痰，像是在苟延残喘般。
“父皇……”
谢文澈艰涩挤出这两字，半跪在床畔，握住谢耀宸骨瘦如柴的枯槁掌心，喉咙微哽道：“太医是如何说的？”
皇后眼眸红红，怔怔然看着谢耀宸，满目都是哀痛，已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并未听见他的话。
太后用帕子擦拭一下眼角，保持着镇定道：“怕是没多少时日了，我们得提前做些准备，这消息暂且不要告知其他皇子。”
“怕是瞒不了太久。”谢文澈握着谢耀宸枯瘦的手抵在额头，垂眸低低道，“方才进宫时，便见德妃的人鬼鬼祟祟。”
“德妃……？”
太后微微蹙眉，冷哼一声道：“她如今倒是活跃得很，为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她也算是豁出去了。”
回想春华楼之事，太后便心中厌烦。
她搭建来赏景的鲜花满楼，全被谢子烨和宁雅沁的风流韵事给毁了，如今她登楼赏景，都觉得膈应，连带着相关人员，也都厌恶上了。
“不必理会她。”太后冷冷道，“在这后宫之中，她们还无法在哀家手中翻起什么风浪，倒是那鸢太妃……需得注意些才好，免得他们母子在关键时候给你添乱。”
谢昀吗？
谢文澈自嘲地扯扯唇角，眸中闪过复杂之色，他如今对皇位，怕是根本不在意了。
“嗬……”
躺在床榻上的人忽发出艰涩声音，被谢文澈握住的枯槁手指微动，像是要醒来。
谢文澈忙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低低开口：“父皇？”
“阿澈……”谢耀宸努力睁开眼，感觉到掌心里的温热，用力攥住他的手，“别、别管朕……去做、做你应做的事，朕、朕再为你撑一些时日……”
“父皇，别说了。”谢文澈眼眸泛红，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儿臣知晓该做什么，您安心养身体便是，兴许能好起来呢？”
谢耀宸扯扯苍白唇角，勉强挤出点笑意，低哑喘息：“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无妨，朕、有准备……”
守在旁的皇后再忍耐不住，呜咽一声伏在他胸膛，忍不住哭起来。
“柔儿……别哭。”谢耀宸轻拍着她的后背，干瘦的手并无什么气力，颤抖得厉害，却格外温柔坚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只是……先过去等你而已。”
他艰难地挤着话，小心翼翼环着她的肩，像是对待珍宝：“朕、朕是皇帝，有许多不得已，无法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不过……等到黄泉，我、我便不再理那些嫔妃，只等你一人，好不好？”
皇后苏柔哭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只余满心悲痛。
“别哭了。”谢耀宸想努力睁开眼看看她，眼皮却沉甸甸地耷拉着，只能无奈挤出点笑，沙哑又艰难地挤着话道，“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
虚弱起伏着的胸膛上，都是她浸湿的滚烫泪水，仿佛要烫穿他的心口。
谢耀宸眼角跟着湿润，忽生出浓浓的不舍来，但他极力安抚着苏柔，不敢表露出半点难过。
太后红着眼眶别开头，深深叹出口气，对谢文澈道：“且让他们单独呆片刻吧，你随哀家出去，商议一下后续事宜。”
谢文澈虽不舍，却也知晓此刻他需让谢耀宸放心，便点了点头，叮嘱谢耀宸数句，和太后走出寝宫。
晴朗的天空，此时已经彻底被乌云遮蔽，雷声隐隐在天际压抑地闷鸣，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随时都可能降下倾盆大雨。
“但愿你父皇能再撑久些……”
太后喃喃说了句，曳着拖地的华服，朝偏殿缓慢走去，她的步履略有些蹒跚缓慢，背影苍老萧索。
谢文澈忽意识到，太后……比谢耀宸更年迈些，或许这时日，也是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