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暴雨,在京城洗刷整整三日,待雨过天晴时,皇帝病危的消息悄然传出,在京城掀起又一场惊涛骇浪。
晴朗天空下,莫名夹杂着紧绷的无形硝烟,让朝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谢文澈守在皇宫,监国代理朝政,防备着所有可能的事情,神经也是异常紧绷。
谢子烨数次前来都不见皇帝,心中难免烦躁,在朝堂上更是和他针锋相对,只差些许引星,便能彻底爆发翻脸。
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下,各地骚乱也渐起,土匪山贼们横行,都想趁君王更替的混乱时机大捞一笔。
各地的奏折递到案前,能派出去的人几乎都已派出,谢文澈看着最后一封奏折上写的“砚山寨”土匪,眸光微眯,缓慢开口道:“这个,孤亲自去。”
僚属们顿时眼皮一跳,忙站出来劝阻:
“殿下三思,如今皇上病危,不知能坚持多久,您需留在京城主持朝政,不可轻易涉险啊!”
“是啊殿下,若您这位储君出事,这京城便彻底乱了,还请您慎重考虑。”
“实在不成……派摄政王前往,他这些时日始终都不曾露面,什么事都不理,不知此刻在暗中谋划什么,暂且将他支走,也能稳固殿下您现在的位置。”
“还请殿下收回想法,以大局为重。”
谢文澈摩挲着奏折,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这砚山寨在槐安镇附近的山头,距离京城不过一日行程,若是快马加鞭,半日可到,孤能两头应付。”
“殿下……!”
“不必再说了,孤意已决,这砚山寨……说不定能给孤带来些收获。你们且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宜,保护好父皇,莫要让京城乱起来。”
僚属们心中焦急,却也知晓他的脾性,在苦劝不得后,只好将心思放在稳定局势上。
多日的暗中动荡,让各处都不太平,也让许多人都暂且安静下来,观察局势。
宁清窈这几日往返于宁府和花颜楼、玉石铺,忙碌之余,也留意着朝中情况,各地贼匪生祸、砚山寨匪众蠢蠢欲动的消息,她也听说了。
而当夜,晴月当空,谢文澈准备亲自领兵去剿砚山寨的消息也传到宁清窈耳中。
多日前的那股熟悉,在此刻忽被捕捉到,月色清辉下,宁清窈脸庞流露出些许霜白,前世后几年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砚山寨……是了,前世皇帝病危之际,谢文澈遭算计离京,去清剿的正是这砚山寨。
而因这场有蓄谋的算计,谢文澈遭大当家刘信刺杀重伤,导致昏迷足有半年之久,错过登基机会,从此跌入泥潭,直到惨死……
如今这一世,无人算计他,可他仍是选择去剿匪,是因她选择和他合作,无意中牵扯出了砚山寨吗?
宁清窈轻咬手指,眸中闪过丝挣扎焦色,最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轻声唤道:“如霜。”
红衣姑娘悄然现身,轻轻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道:“怎么了,这么晚还需要我办事吗?”
“刻不容缓。”
宁清窈强忍着心头焦躁,提笔在宣纸上粗糙绘画,语速急促:“你现在便动身,将我画的这人给解决掉。他是砚山寨的大当家,你若闯贼寨,怕是不容易,但他喜欢附近茶摊的卖茶寡妇,每隔两三日便会去喝茶,这便是你的机会。”
这些信息,是她前世所知晓的,如今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笔下狰狞面容的男子,也和前世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合。
“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杀掉他。”
宁清窈将画好的纸给她,顿一顿,又道:“保重自己,别受伤。”
玉如霜嗅出此事的不同寻常,并不多问,只将那画像仔细收好,认真点头道:“放心,一定办到。”
趁着夜色,她施展轻功,转瞬便消失踪影。
宁清窈抿紧唇角,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红影,任由清冷月光浸湿她的眼眸。
……
太子府。
景安风尘而回,将关于砚山寨的情报放在谢文澈桌上,沉稳开口:“殿下,方才我回来时,见玉如霜姑娘正掠向京城外,看方向,似是前往槐安镇。”
谢文澈执笔的手顿住,清隽眉梢微微一蹙。
这个时辰,去槐安镇?
如今各处动荡不安,宁清窈沉寂这许多日,分明是懂得要收敛锋芒的,为何在此时忽然有动作?
何况这砚山寨……是他们两人合作的事,更是他准备去清剿的对象,她若有行动,应当会告诉自己才是。
谢文澈思索片刻,脑中忽闪过道灵光,立即脱口而出:“去将玉如霜追回来。”
话语间,他人也朝外走,吩咐道:“备马,孤要去宁府。”
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一愣:“您要在这时辰去吗?”
如今月上中天,都已宵禁,实在不适宜大半夜前去约见女子。
“来不及了。”
谢文澈冷淡落下一句,大步朝外走去。
策马赶到宁府,谢文澈并未惊动守门人,趁夜悄然入内,一路悄无声息至听雪院,望见宁清窈窗前烛光仍在,便过去敲响窗棂:
“阿窈,睡了吗?”
宁清窈正心神不宁地坐在房内,闻听熟悉声音不禁一怔,走过去打开窗。
窗外,如水的月华浇在谢文澈身上,衬得身姿颀长俊逸,但清瘦身躯也在月色下透露出几许憔悴和疲态。
想来他这几日,也是不容易的。
宁清窈视线停落在他积攒着倦意的眉眼上,嗓音不自觉放温和:“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你派玉如霜出去,可是为暗杀刘信?”谢文澈定定看着她,开门见山地询问。
他们都是有两世记忆的人,谢文澈细想她的举动,便能猜到是所为何事。
本来在那日落星湖畔的亭中,他见宁清窈似是没想起来,是打算要告知的,却因皇帝病重而赶回皇宫,并未来得及和她沟通。
现在她有所举动,应当是意识到了,前世让他出现意外的那伙土匪,就是砚山寨。
宁清窈微怔一下,藏住心头愧意抬眸,迎着他视线坦然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