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姑娘，不必拘礼。”
谢文澈虚扶一把，温和浅笑，柔淡的目光追随着她，视线轻轻落在她眼角上。
前段时日在刺史府宴会上，她曾在眼角下点了泪痣，如今却是没了。
越是想要隐藏，越是代表暴露。
宁清窈不知他此刻心思，见四周人多，便将他引向后院，一边道：“我这云裳阁布置简洁，怕是怠慢殿下。殿下可是想来看看我云裳阁的成衣？若您有意，吩咐一声便是了，我自会亲自送上门去。”
成衣？
谢文澈经她提醒，才发现这云裳阁，不只是出售女衣，也有男子衣裳，只是数量相较女子的，要稍微少些罢了。
他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只是一方面，我来此，还有另一桩事，是同阿瑶姑娘有关的。”
宁清窈心头微跳，眉眼低垂，做出恭顺的模样：“民女同殿下素无瓜葛，想来不是私事，殿下可是为商会之事前来？或是……灾情？”
素无瓜葛？
谢文澈凝视着她的眉心，不自觉地轻缓一笑，并未再说话。
两人到后院，春羽听闻来的动静刚想出门迎接，便瞥见熟悉的俊脸，她眼皮一跳，十分敏捷地转身，匆匆跑了。
“那是……？”
谢文澈微眯一下眼，望着略有些熟悉的小丫头身影，轻声试探：“怎么见了我便跑？”
“是新雇的丫鬟。”宁清窈随口解释，“想是惧怕殿下威严，这才跑掉了。她不知规矩，待晚些时候，我会教训的。”
“是吗……”
谢文澈唇角衔着淡淡的笑，负手走在清雅的院落中，莫名有股熟悉感。
他沿着中间的水池小景绕一圈，看着池水中养的几尾锦鲤，恍惚记起，曾经几次去宁府时，宁清窈便在院中养了一尾左眼盲瞎的小鱼。
此方水池里的鱼，都是健康活泼的模样，可他不知为何，就是想起了那孤独的小金鱼。
再看看水池边养的清兰和水仙，谢文澈更觉恍若隔世般。
京中花颜楼后院，便种着一盆盆的兰花和水仙，围绕着布景，很是清新雅致。
他不自觉俯身，指尖轻拂过兰花清叶，轻声呢喃：“姑娘可知道……花颜楼？”
宁清窈端放在身前的手瞬间收紧，继而用平缓声线道：“知道，正是听说了花颜楼的经营手段，我才创建了云裳阁，只是这一年多以来，倒是不曾听说过了。”
“姑娘的云裳阁创立时，恰是花颜楼老板失踪后不久。”
谢文澈直起身，眸中灼灼明光同她对视，步子向前逼近一步：“姑娘，可觉得巧吗？”
“是挺巧。”宁清窈屹然不动，眉眼平静，“我远在梧州，消息闭塞，京中许多事情，不是很清楚，只知晓花颜楼渐渐没那么出名了。”
“姑娘当真不曾听说？”谢文澈再三追问，视线紧紧锁着她的双眸，“当时，前朝郡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想来安国各州郡都有听说。”
“殿下应当知晓，这种事情传得太远，便都变味道了。”宁清窈直视着他，语气依旧不改，“等我听说时，故事已经是许多版本之后的了，因此我也不敢全信，只知晓这位姑娘死了，却也不知真假。”
谢文澈抿住唇角，定定看着她。
那眉眼明明是熟悉至极的，嗓音即便有变化，可说话时的语气、语速，也同往日那般相似，可她却偏偏要保持这样陌生的距离，怎么都不肯承认。
空气略显沉闷，谢文澈已是磨练得坚毅的眉眼间，渐渐流露出受伤的脆弱之色，引得宁清窈心头发软、生愧，难以再同他继续对视。
略微偏转视线，宁清窈滚动喉咙压住凝涩之感，徐徐开口道：“殿下，您此次前来，是为同我说起往事吗？若是云裳阁有冒犯之处，阿瑶愿意改正。”
谢文澈闭闭眼，口中沉沉叹出口气，满是挫败。
他从衣袖中取出块牌子，嗓子略哑道：“不是，姑娘没有什么冒犯我的地方，我只是随便聊聊。今日过来，是给姑娘送这个，前两日公布时，因尚未做好，便没有交给姑娘。”
宁清窈回身，便见他取出一块精致的银质令牌，正向她递过来。
“这是……？”
“梧州商会会长的令牌，有这牌子，才算是名正言顺。”
宁清窈这才接在手中，细细查看，正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背面则雕着一个“梧”，小字写明是“梧州商会会长”，且有朝廷的印章纹样。
确实是真的，不是谢文澈胡编出来的。
宁清窈谢过，道：“殿下若是为这令牌，可以唤手下人来送的，何必亲自前来。”
“我闲来无事，便不能出门走动走动吗？”谢文澈清俊一笑，爽朗眉眼似是回到一年前的模样，“阿瑶姑娘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留我吃顿饭？”
宁清窈怔怔看着，下意识便答：“好。”
话音才方出口，她便暗暗咬住舌尖，悔意油然而生。
谢文澈却不给她后悔的机会，径直向后院大堂走去。
宁清窈无奈，只得安慰自己：不过是一顿午饭罢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吃完便没什么交集了。
好在，谢文澈并未再试探什么，只是安静地同她吃完饭，便告辞离开。
宁清窈将他送至门口，再三道：“殿下往后若有事情吩咐，可吩咐下面的人过来，若您再亲自来，民女便不敢再开这云裳阁了。”
“阿瑶姑娘怕什么呢。”谢文澈衔着淡淡的笑，眉眼温和平静，“难道太子便不能如寻常人一般，来见想见的人吗？”
宁清窈眼角微微跳动，仓促垂眸，莫名从他话语里感觉到一丝压迫感和危险，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不敢再说话，只低低道：“是民女失言了。”
谢文澈眉眼间闪过丝无奈，话语却依旧没软：“既如此，往后我若再来，便要麻烦阿瑶姑娘继续招待了，作为回报，你若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来找我，我都可帮你解决。”
“……是。”
宁清窈低垂着眉眼，感觉到他后退离开，那股压沉下来的危机感才渐渐消失。
她轻轻松口气，转身向云裳阁走去时，却没注意到隔壁云来栈顶层，一间窗户半开，露出内里人隐没在暗处的一张熟悉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