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微开的窗缝映着隔壁云裳阁门前的盛况，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谢文澈远去的身影，视线收回时，门前已无阿瑶的踪迹。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隔壁店铺，深邃眸光凝聚着一点，出神又专注地望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王爷，您不去接触一下吗？”姜毅轻声询问，“您不是也怀疑，阿瑶可能是宁姑娘吗？”
谢昀没有说话，只定定望着外头。
在他手边的桌面上，几页薄纸轻轻翻起，露出有关阿瑶的调查结果。
好半晌，他才收回目光问：“乱党有踪迹吗？”
姜毅愣住，没想到他会跳转话题，重提正事，但也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暂时没有，许是梧州前段时日受灾的原因，许多线索都断了，也不好追查。”
空气再度沉默，谢昀缓慢阖上眼，懒洋洋地支着额角道：“关窗。”
姜毅照做，却愈发不懂他了。
既然已经怀疑，为何不去试探试探？
太子已然抢先一步过去了，他都不着急吗？
难道……那人不是宁清窈？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谢昀这几日会按捺不动，一点动静都没有。
……
又是几日过去，宁清窈清出城南的宅邸，简单布置了一翻，暂且充作是商会的聚集地。
做好准备，她便请诸位商会老板们前来，正式宣布商会的成立。
宁清窈将银牌放在桌上，徐徐开口道：“我知晓在场诸位老板中，有许多人是不相信我的，我不强求你们立即就服我，日后若有什么摩擦，我愿和你们求同存异，想办法以双方都满意的方式解决，但”
她眸光微眯，流露出几缕冷光道：“谁若再想用阴招，我必定不会如前几日般轻拿轻放，该怎么算账，我就陪你们怎么算。诸位老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杜旭轻蔑地扫过她一眼，不说话。
周良不疾不徐地晃着扇子，唇角挂着和煦的笑，眼底却都是高高在上的悠闲气派，同样不愿意理会。
但进入商会的，并不只杜旭一伙，也有许多不参与这些事的，这会儿便开口道：“阿瑶姑娘，不知这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这几日拟定了一份商会的规章，请大家先看看。”宁清窈抬一下手，身侧的阮宁端着一叠纸上前，每人都发了一份。
从选商户入会、到会中大大小小事宜、贡献和利益分配，乃至是奖惩，都详细陈条列在了上面。
所有条款，宁清窈都从公平角度出发，是为维系大家全体的利益和发展，并无什么错处。
不少人读完这份规章，便舒展了眉心，觉得这商会是有搞头的，杜旭之流心中盘算，若是让他们来制定，定然是做不出这般周到的细则的，但他们不愿意承认，又偏要挑刺。
“阿瑶姑娘，看你这规章的意思，以后是还要再收人？”布行的老板抖抖纸张，不满地看着宁清窈道，“如今商会已经有许多人了，我们这些人分利益尚且不够，你却还想把利益拱手相让？”
宁清窈轻声笑道：“能符合入会标准的，又有几人？何况”
她扫视着底下的人，陡然带出几分气场，道：“此前灾难里的捐款，只是大家的入门券，但想要在这商会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也是要看将来的贡献的。”
“我向大家保证，商会人数不会再多，但若是有人被挤出去，我便要选新人进来，挤出去几个，便选几个。”
底下发出阵阵骚动，周良摇着扇子嗤声道：“阿瑶姑娘这话说得真轻松啊，你自以为自己是会长，不会被挤出去，便不顾旁人的死活了？”
“我若违背规章，自然也会被你们投票赶出去。”宁清窈平静道，“周老板若是没看清楚规章，或是理解能力不行，可以让左右帮你读一读，免得再开口要惹人笑话。”
窃笑声从各处传来，周良沉下脸，冷冷看着宁清窈。
宁清窈并不理会他，自顾继续道：“眼下梧州重建，我们商会自当是要出力的，我已经从隔壁州城买来材料交给官府，这件事是我在成立商会前就开始做的，因此贡献度，我会分摊给在场所有人，我这材料，便算是代大家一起捐的，但从现在开始，你们各自做多少事，我都会记录在案。”
“我已与杨大人商议，待屋舍重建后，就向隔壁州城开拓梧州会馆，统一售卖梧州货物，届时会馆里的货物多寡、摆放位置，都会依照此次的贡献来排，且贡献高的人，不必他出路费和人，全部由我来办，大家可有意见？”
她又是分摊贡献，又是出人出路费，自然是无人有异议。
甚至不少人开始衡量，若让杜旭做这件事，肯定是要优先他自己那伙人的，宁清窈这分法，却很公平，还主动承担了许多责任。
这不比杜旭好？
他们经商之人，最看重的便是利益，谁能让他们赚到钱，他们便服谁。
因此散会时，已经有不少人对宁清窈改观，开始气气地上前询问她，除会馆外还有什么打算。
杜旭冷眼看着，眼里窜起嫉妒又不甘的火苗。
旁边有人凑过来，小声问他：“杜老板，这重建……您捐吗？”
“捐，怎么不捐。”杜旭咬牙切齿道，“你我都是梧州老字号了，即便不是商会成员，也要捐的，现在入了商会，反而不捐了，像什么话？不是反而给那女人留下话柄？”
想到这里，他便是憋闷。
宁清窈将这件事当成是商会的第一件大事来办，正是知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捐，才敢这般拿此事做文章。
真是小瞧她了。
杜旭冷冷笑着，负手出门，暗暗想办法去了。
宁清窈处理好商会这边的事，再出门时，已经错过午饭。
就在她犹豫是要在外解决，还是回去开灶时，便见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车帘掀开，春羽从里面探出头，看见宁清窈便松口气，埋怨道：“姑娘您怎么都不回去吃饭呢，我和夫人都担心死了，还以为您这边出了什么状况。”
宁清窈眉眼轻弯，轻纱下的唇角勾勒：“一时忙忘了，是夫人让你来的？”
“可不是，她都想亲自来了。”春羽跳下马车，扶着她上去，“她还亲自做了饭呢，您可是有口福了。”
“是吗，那是要尝尝……”
马车渐渐远去，角落里，一道身影悄然探出，望着那远处的车辆流露出几分深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