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窈和杨刺史来回推了几句场面话,他才终于去夸其他商户。
静静垂首坐在席间,宁清窈端起茶盏,用袍袖掩住自己,也挡住了那道始终缭绕在她身上的灼热目光。
她知道谢文澈在看她,那目光存在感强烈又直白,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只盼着赶紧吃完这顿饭,便早早借口回去。
宁清窈该庆幸,今日陈浔并没有来,不知是去了何处。
杨刺史讲完场面话,侧眸看向谢文澈,想请示他接下来的话是由谁来说,却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宁清窈,眸底涌动着极强烈的情绪。
微微一怔后,他再看看宁清窈,露出几分了然笑容。
“殿下。”他自然开口,提醒谢文澈,“接下来的事情,不知是……?”
“你说吧。”谢文澈收回目光,端起酒盏。
杨刺史这才端着酒杯上前,扬起笑容道:“此前和太子殿下商议,究竟该奖赏大家什么才好。每逢灾难,官府府库便紧缺,要说奖励大家银钱,别说我没有,即便我有,想必大家也看不上,是不是?”
底下众人配合发笑,都说不必官府给什么,大家是自愿的。
杨刺史摆摆手,道:“这些年,都是大家在支持我,我总要给大家也谋福利,是不是?”
杜旭和周良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其他人则在小声议论,互相猜测。
杨刺史笑着抬出谢文澈,道:“趁着殿下在此能做主,我将大家此前都想要的商会同殿下提了提,殿下已经允了梧州成立商会,今日请大家来,除了向大家表示感激外,也是为了将这件喜事告诉大家。”
下方一片哗然,瞬间便炸了锅。
有人连忙问道:“杨大人,那这商会的会长,可有人选了吗?”
杨刺史笑道:“商会已经确定,将此前灾难中有所建树的大家都收入商会中,此后若有人要加入,便不会这般容易了,至于这会长嘛……”
他似有若无地看一眼宁清窈,才道:“我和殿下商议,为求公平、也为梧州和百姓,此次商会会长选择,将由梧州上下票选出最合心意的商户。”
“诸位的名字,我已经命人记在纸上,宴会后便会贴出公告,请百姓前来刺史府投票,三日后,谁的票数最多,谁便是会长,诸位觉得如何?”
场面安静许多,明显有许多人是不愿意的。
但杨刺史话里话外都将太子给抬出来,他们即便有意见,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后只是笑着应了。
杜旭脸色微沉,阴沉沉地挤出句话:“这不就是给那女人铺路吗?”
论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很明显是她了。
或许从前他们之间的差距没有这般明显,但此次灾难里,许多百姓都记住了阿瑶的名字,甚至有人家连菩萨都不供了,只供她。
真要让这群百姓来选,他们还有什么胜算?
“苦苦在梧州经营这么多年,到头来,最大的好处要给一个外乡的黄毛丫头?”杜旭怒火翻涌,“周老板,你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周老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般这种事,都是综合各方面考虑,或是在场人推荐,如此一来,便是他们最有胜算的。
谁想来一个百姓票选。
他晃着扇子讥讽道:“那能怎么办,太子殿下可不管你经营多少年,人家只想着自己的民心民望呢。”
“只能先看看情况了。”他说,“我们在梧州盘根这般久,也不是全无人脉和百姓信誉,不是还有三日吗?先等等。”
杜旭暗暗咬牙,瞪向坐在里面主桌的宁清窈,道:“只能如此了。”
酒酣饭足,众人纷纷起身走动,端着酒杯敬来敬去。
宁清窈算着时辰差不多,是她能走的时候了,便起身到杨刺史身边,轻声道:“杨大人,我看这也差不多了,便先回去了。”
“哦哦,行。”杨刺史起身道,“我送姑娘出门。”
“这怎么好,我自己便能离开,您……”
“无妨,无妨,说点话。”
杨刺史请她在前先走,宁清窈察觉到那灼人目光又递过来,不敢再套,仓促应一声便转身。
谢文澈双指摩挲着酒杯,渐渐捏紧。
他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日宁清窈坠崖的画面,薄唇一抖,便紧紧抿住。
“殿下……”
景安上前两步,担忧出声。
“无妨。”谢文澈强自克制着,嗓音微哑,“暂且不要去打扰她。”
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他若当众追过去,只会给她招惹麻烦。
若是……她不是宁清窈,麻烦便重了。
苦涩地哂笑一声,他示意景安倒酒,仰头饮下。
杨刺史送着宁清窈到门口,忽然开口问:“不知阿瑶姑娘,如何看太子殿下?”
宁清窈微怔,茫然回了句:“……嗯?”
“咳。”
杨刺史似是不好意思,扭捏一瞬才开口:“这话我来说,不合适,但请阿瑶姑娘不要介意,我这都是为着你。姑娘年岁虽轻,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怕你年轻不懂,故而多说两句。”
“太子殿下是出名的洁身自好,我瞧着他对你似是有几分好意,你们青年男女,各有才学,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只是前期可能会委屈些,但那毕竟是太子,来日或许也可封妃呢。”
这是……要让她努努力,去给谢文澈当妾?
宁清窈眸中流露出几分古怪,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可是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杨刺史忙道,“殿下是正直的人,哪会说这种话,是我方才在席间看着,殿下总看你。”
“或许只是好奇吧。”宁清窈笑笑,“多谢杨大人好意,但我没有做高门妾的志向,更没打算嫁人。如今我独创商号,也不比男儿差什么,自己便能养活自己了。”
“好、好。”
杨刺史说这话本就尴尬,当下不敢多说。
见状,宁清窈缓和声音道:“我知晓大人是为我好,并非要拿我献媚,这份好意,我也记下了。只是我若想找郎君,还是想找两情相悦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过,而不要去和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因此只能拂却大人好意了。”
但很可惜,她可能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人了。
她的情意早早便消磨干净了,往后,她只想为自己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