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日光照在半开的轩窗，淡淡光晕落在宁清窈身上，勾勒出浅淡素雅的温婉轮廓。
她缓慢将眉笔放下，望向镜子里的丫鬟，轻声道：“知道了，我马上出去，请他再等等。”
“是。”
“姑娘，当真要去吗？”
春羽拿起素色珠花，轻轻比量在宁清窈的乌发间，担忧道：“若是被殿下发现了……”
“我覆着面纱，尽量不说话，吃完饭就回来。”宁清窈道，
“我们在梧州扎根不容易，和杨大人的关系维系到现在的样子，也不容易，他都这般给我面子了，若我再不顺阶而下，他怕是心里不痛快，往后在什么环节卡住我们，我们麻烦便大了。”
春羽眉眼间掠过丝迟疑，不等她说出话，宁清窈便道：“你留在府中，不要出门了，如霜隐在暗处随我去就行了。”
“……好。”
春羽知晓自己没本事藏好自己，宁清窈和玉如霜在一起已经很惹眼了，若她也跟着去，怕是当真要被人怀疑。
宁清窈思索一下，褪下浅色的衣裳，换了件烟青色的，外罩深色的薄衫，又取了略厚些的深色面纱，将自己遮挡得严实。
最后，还在眼尾轻轻点了枚痣，好和“宁清窈”做区分。
收拾妥当，她只身走出府邸，便见小吏仍旧恭恭敬敬等待着，并无半点不快，笑容依旧气：“阿瑶姑娘，您收拾好了？”
“劳您久等了。”
宁清窈暗示丫鬟塞给他些碎银子，含笑道：“实在没想到杨大人这般重视，行商之人大多是男子，我确实是有些怕的，但杨大人这般热情体贴，我想大人也必不会让我委屈，前几日是我狭隘了，还要杨大人见谅才是。”
“姑娘说得哪里话。”小吏笑着道，“您肯去就是最好的，请。”
他帮宁清窈掀帘子，见左右都没人跟着，便问：“呃，您不选人陪着吗？”
“她在的。”宁清窈说了句。
这个所谓的她，就是指玉如霜。
小吏了然，那位护卫姑娘素来喜欢藏在暗处，便没有多言。
一路到了刺史府，府门前已然有许多车马轿子，不少富商都已到场。
宁清窈作为梧州最有名的商人，又惯以面纱神秘示人，素来都是最有话题的，方一出现，便惹来许多目光注视。
只见她一袭烟青深蓝的装束，像是云游在外的清雅闲士，误入这场商人的聚会，显得格格不入。
可偏偏却有人引她入内，向最前面的那张桌子走去。
在场人大多是羡慕和钦佩，却也有嫉妒不满的。
米商杜旭轻轻嘟囔了一句：“竟让一个女子坐主桌，这刺史大人是不顾礼仪尊卑了吗？”
“嗐，谁让人家捐得多呢？”做木材生意的周良晃着扇子走过来，如沐春风的笑里都是商人独有的成算，“人家会表现，您看平日里杨刺史和谁最亲近？”
“别是和杨刺史有点什么吧？”有人插嘴道，“看她身段，当真是不错，想来面纱下是美丽姑娘。”
“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虽然这样说着，却有数人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杜旭冷哼道：“投机取巧。”
“杜老板，来，坐下消消火。”周良揽着杜旭的肩膀坐下，含笑道，“她如今年轻，我们让让她就是了，等她年老色衰了，自然是比不得你的。”
“那姑娘可年轻着呢。”杜旭阴阳怪气道，“你我死了，都不一定见到她老。”
周良不生气，笑着道：“女人嘛，很容易就老了，哪比得杜老板这般容光焕发？”
杜旭又是冷哼一声。
周良将扇子“啪”地一合，左右看一眼，压低声音道：“杜老板，你可曾听说了此次刺史大人召集我等的目的？”
“还能是什么，夸几句呗。”杜旭熟稔地道，“接下来屋舍重建还需要你我等人，夸个几句，再让我等表个态继续捐钱，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那看来，我这次的消息要比您灵通呢。”周良狡黠一笑，给他倒酒道，“杜老板，你可知道，我们梧州要成立商会了？”
杜旭一愣：“你是说……？”
“不错。”周良点点头，“官方的商会，素来是有许多优待的，还能在外城建立会馆，又是一笔大利润啊，尤其这商会会长……”
他眼珠滴溜溜转，压低声音道：“此次捐款，你我都在前列，又都是梧州的老字号，希望很大。杜老板，届时你我无论是谁当会长，我们都只当是一家人，如何？”
杜旭端起酒杯，衔着笑颔首道：“不错，感谢周老板告诉我此事。”
周良笑笑，晃着扇子直起身，眼眸深处算计在暗暗涌动。
宁清窈静静坐在主桌上，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素手把玩着酒杯，间或能听见其他商人对她的评价。
这种话，她已经听过许多了，只是酸言酸语，不值得她上心。
不知多久，终于听见前院有动静，谢文澈在官员们的簇拥下走进来，原本在聊天的商人们，这会儿全部都起身，纷纷行礼。
宁清窈走出几步，隐在旁边默默躬身，余光看着他们一路走进来。
杨刺史让着谢文澈坐了主位，自己坐在了下首，其他人才陆续落座。
宁清窈身为唯一的女子，方坐下便引得其他人频频望来。
谢文澈细细端详着她，沉静双眸中渐渐浮现出几缕痛色，又慌忙将视线转开，没有再看。
杨刺史笑着解释道：“阿瑶姑娘出人出财，助益良多，百姓都能听从安排、未出什么乱子，也都是阿瑶姑娘仔细照顾的功劳，若是要论功行赏，姑娘可是功不可没。”
“大人谬赞了。”
宁清窈起身行礼，垂首轻声道：“我在梧州发迹，全赖梧州百姓支持，才能有今日，现在既然需要我为百姓做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她微妙地变了些声，似熟似不熟。
谢文澈听在耳中，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在她身上，眸光渐渐深邃，涌动着想要揭去她面纱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