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窈在山中数日,睡草席、吃野果、饮山露,夜里都是湿冷难受的,回来后,总算是躺在干净舒适的枕被上,吃了碗喜欢的羹汤,睡了个安安稳稳的觉。
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院外已经渐渐有热闹的声音。
她也没去管,一边吃着饭,一边询问春羽:“花颜楼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春羽道,“营业额很平稳呢,一直在赚钱,我帮您理了理账,最近也没收到假银票了。”
“现在这风口,乱党也不敢胡作非为。”宁清窈舀着羹汤随意道,“若是能彻底剿灭了,以后或许也不会有了。”
听见这话,春羽眸中流露出几分犹豫,欲言又止。
宁清窈抬眸看她:“怎么了,有话就说。”
春羽放轻声音,担忧道:“姑娘,我们能不管这乱党的事情了吗,您这次是真的差点丢了命了。”
她斟酌了许多话语,就等宁清窈回来说,正想继续,就听宁清窈笑着道:“好。”
春羽一愣。
嗯?
宁清窈用帕子擦拭嘴唇,不紧不慢道:“太子殿下马上要大兵攻打乱党了,本就没我什么事情了,这桩事情了结,我们说不得要回到京城去,这几日要安排花颜楼的事宜,且有得忙呢。”
春羽松口气,脸庞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嗯!”
“哦对了,还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办。”宁清窈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尽量要快,我有用处……”
……
同一时刻,谢昀房间。
简朴房间里立着数人,将整个屋子都站满了。
姜毅搬动桌子到榻前,谢昀披着衣裳坐在榻上,单薄中衣下的纱布若隐若现,面庞苍白又虚弱,但眼眸漆深如墨,满是不容人小觑的威严和成算。
桌上铺陈着一幅详细的地图,谢文澈指着画圈的位置道:“这里是乱党的大本营,这几日我一直在盯着山口,只看见有人逃进去,没看见人出来,我估计,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老巢已经暴露,所以都缩着。”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谢昀:“是发兵的好时候,若再让他们寻到机会搬窝,我们便要错失良机了。”
谢昀轻轻摩挲着手指,目光认真逡巡着地图,缓慢点头:“出兵可以,但要先商量好从哪里进兵、分几路兵、要用什么兵法……”
“这些,我和王将军已经商议过了。”
谢文澈和王将军对视一眼,王将军上前一步道:“王爷,这几日殿下在外寻找您和宁家姑娘,属下便在研究着这地图,外头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但里面都是乱党,尚不清楚情况,所以……兵分三路,徐徐试探,前三日以骚扰为主,后面正式发起进攻……”
他指着地图,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间或谢文澈插几句,为谢昀讲解些山中情况。
现在兵符在谢昀手中,需得他点头才成。
谢昀静静听着,目光随着他们话语在地图上流转,最后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没说准或不准,只意味深长道:“太子,对山中地势很了解,你在乱党那边有斥候?”
斥候,只是戏谑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卧底。
谢文澈不动声色,道:“皇叔,此事现在不重要,我暂时也联系不到人,先说眼下的出兵吧。”
谢昀也不多问,颔首道:“按照王将军的来,三日后,再议一遍。”
他抬头看向宁州生:“府衙仍由你坐镇,打仗不需要你。”
“是。”
宁州生行礼下拜,并不意外。
“准备准备吧,不要走漏风声,今夜悄悄出城,各司其职。”
几人纷纷应下,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府城繁华依旧,无人知晓郊外即将打响的战争,百姓依旧是安居乐业。
只是第二日起,荔城城门紧闭,不再许人出入,府衙又下发了诸多公文到附近乡里,百姓才察觉不对,一时间人心惶惶,府衙公告抓捕贼人,不宜挪动,并未告知太多。
直到第五日夜,城外传来震天响动,许多百姓都在夜里看到了火光,才真正意识到是出事了。
府衙公告及时发出,称已经寻到贼窝,太子和摄政王都已去应对,再过几日便可结束,特意报了两条捷讯,却也无法安抚民心。
街道愈发冷清,宁清窈站在花颜楼二楼,看着街道上匆忙奔袭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姑娘……”
春羽抱着披风过来,担忧道:“我们能赢吗?”
“能的。”宁清窈注视着凄凉街道,攥着栏杆再度重复,“一定能的。”
春羽眸中忧色不减,她不懂兵法,却知道打仗胜负难料,怎样都是有可能的。
将披风披在宁清窈身上,春羽轻声道:“姑娘,不如我们回府衙吧,更安全些。”
“没事,打不进来,若是打进来了,会有警示的。”
宁清窈看着街道又跑过去巡逻的士兵,便道:“回去给父亲做碗羹汤吧,他这几日劳累。”
“诶。”
“对了,玉如霜呢?”
“她呀,听说打仗了,便出城去看了,您别管她,饭点她会回来的。”
宁清窈轻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一日日过去,战火已起十几日,始终不见大捷。
花颜楼愈发冷清,已经没有人上门,宁清窈索性将所有伙计都放了假,独自在花颜楼做些事。
忙碌一些,总不至于胡思乱想。
春羽给府衙的宁州生送去食物后,便又回到花颜楼,略显忧心道:“姑娘,如霜饭点没有回来,要不要请驻守府衙的林校尉去找找啊?”
宁清窈微蹙一下眉,犹豫片刻后道:“再等等,若晚上没有回来,再派人过去,许是在打着也未必。”
“好……”
春羽怪不安心的,心想等玉如霜回来后,还是不要让她出门了。
正想着,却听后院传来敲门声。
春羽轻轻“咦”一声:“这种时候了,还会有人来?”
“既然是走的后门,想必有事,去看看吧。”
“好。”
春羽提着裙摆跑下楼,宁清窈在后徐徐跟着,穿过一楼大堂,走至后院时,却见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徐徐走进来,春羽跟在他身后,想要阻拦。
宁清窈向春羽挥挥手,定定看着眼前人。
他徐徐走来,停在一个安全距离,便驻足。
骨节分明的雪白双手从斗篷下探出,将那斗篷黑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逸出尘的俊脸。
花留仙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不知还能否向宁姑娘讨一碗茶水喝?”
宁清窈定定看着他,半晌,才徐徐翘起唇角,道:“先生同我是朋友,自然行的。春羽,去备茶点来。”
说话时,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目光。
春羽乖觉离开,宁清窈请他坐在院中,含笑道:“先生不是要回老家吗,怎么又折返荔城了?”
“中途出了些变故。”花留仙微微叹口气,隽秀脸庞微露出些苦涩,他的身形似乎也轻减许多。
“这样啊,那先生还走吗?”
“看情况吧。”
两人说话间,春羽已经提着茶点过来,宁清窈站起身,从她手上接了茶水,便要亲自倒茶。
见花留仙像是没有留意,她故技重施,手一抖,便将茶水都向他的左臂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