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刚才在外面都已经听到了,不用瞒着我了。”
城阳大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进来,脸上满是怒色。
“婆母。”
“祖母。”
李家几位夫人纷纷围了上来,既担忧又难掩愤怒之意。
城阳大长公主摆摆手,在上首坐下。
面色虽然如常,但嘴唇紧抿,握着龙头拐杖的手不停地颤抖,显示着她内心的极度愤怒。
李家几位夫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整个厅里一时弥漫着痛苦而又悲伤的气氛。
沈初心里十分难受。
十八年前的南疆之战,城阳大长公主失去了她的夫君和五个亲生的儿子。
而李家几位夫人同样承受的也是丧夫和丧子之痛。
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李承宣。
满门孤寡,她们苦苦咬牙撑起了护国公府的门庭,悉心教养李承宣长大。
外人提起护国公府,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满门忠烈。
可谁又知道她们内心当中的煎熬和苦楚呢?
许久,城阳大长公主率先擦干眼泪,有些浑浊的眼中射出点点寒光。
“终究是我们识人不清,被一只伪装极好的畜生给迷了眼睛。
都别哭了,擦干眼泪,我们要为老公爷和几位将军讨回公道。”
李家几位夫人大都曾跟着几位将军上过战场,都是心性坚韧之人,不然也无法熬过十八年的守寡岁月。
只是乍然听闻夫君和儿子们惨死的真相,她们心中悲痛,需要宣泄。
听了城阳大长公主的话,个个逐渐收拾情绪,脸上又恢复镇定之色。
唯有李承宣还呆呆站在原地,眼中又是迷茫,又是悲痛,还有几分愤怒之意。
沈初能理解他的痛苦迷茫。
他自幼失去了所有男性长辈,隆庆帝又对他宠爱备至。
李承宣心底是将隆庆帝当成了亲人长辈在依赖。
眼下突然告知他所依赖信任的亲人长辈是杀害他祖父,父亲和几位叔叔的凶手。
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阿初,会不会是弄错了?要不我进宫去问问陛下?”
“是祖父和父亲他们拱卫陛下坐上了皇位,陛下他怎么会忘恩负义,毒杀祖父他们呢?”
“我不信,我要进宫去问问。”
砰。
城阳大长公主重重用拐杖敲了敲地,低喝:“你给我站住。”
李承宣转身回头,两眼泛红。
“祖母,你也相信阿初所说的话吗?万一弄错了呢?”
城阳大长公主又用拐杖敲了敲地。
“你糊涂啊,当年你祖父才率领五万亲军,将南疆人打得落荒而逃。
打赢了仗,便只剩下盘点伤亡,将士休整了,怎么偏偏这时候感染了瘴气?
就算感染瘴气,怎么那么巧,咱们家父子,祖孙所有人都感染了?
当年我就觉得疑惑,虽说咱们家的儿郎向来都是冲锋在前的人,可我了解你祖父。
他纵然心中在满腔报国志,也不会让所有的孙儿都在前锋,一定会将你大哥他们几个在后面留守。
一来将后方留给最信任的家人,二来也是怕有个万一,不至于让咱们家绝了后。
可当时回来的所有将士,包括老公爷他们的死状,看起来都像是中了瘴气。
因此我虽然怀疑,却没敢将这份疑心宣之于口。
却没想到竟然让老公爷和我的孩子,我的孙子们含冤而死十八年啊。”
城阳大长公主说着不由潸然泪下。
“承宣,我和你母亲,婶娘她们向来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地过这一生。
可眼下......”
城阳大长公主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希冀光芒。
“眼下祖母希望你能担起护国公府的门楣,和我一起,为你的祖父,为你的父亲,叔叔们,还有你的哥哥们讨一个公道。”
李承宣怔怔地看着城阳大长公主,又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婶娘们。
她们所有人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她们的目光仿佛阳光一般,瞬间驱散了他心里的迷茫,让他心中陡然无限的勇气。
他攥紧拳头,“祖母,孙儿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只是眼下孙儿该怎么做?”
城阳大长公主看向沈初。
“我想你和睿王殿下已经开始行动了,说说你的计划吧?”
沈初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只要取得城阳大长公主的支持,她和裴渊的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大长公主,是这样的......”
宫里,今日的大朝会格外的热闹。
隆庆帝刚才龙椅上坐下,便有内侍禀报。
“陛下,外面有人在敲登闻鼓,声称是前凉州知府沈知行之子沈默。”
隆庆帝听到敲登闻鼓,眼皮就直跳。
再听到是沈知行的儿子,脸色就更难看了。
飞鹰卫有他的暗卫,前几日周卫宗大闹飞鹰卫,沈默恢复记忆,与沈初相认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因此听到沈默在外面敲登闻鼓,他的心便有些沉。
先前有沈初敲登闻鼓,这才过了多久,她哥哥又来了。
这对兄妹真是令人心烦。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吩咐内侍。
“去把人带进来。”
很快,沈默被带了上来。
隆庆帝开口便是斥责。
“你是沈知行的儿子沈默?那便是沈初的兄长了,如今沈初也在朝做女官,又是老六的王妃。
你有何事不能通过老六上奏,偏要去敲登闻鼓?
若是百姓们都如你这般,动不动就去敲登闻鼓,朕岂不是每天连政务都没时间处理了,光处理你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
这话等于连裴渊都斥责在内了。
裴渊站在左边上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懂隆庆帝的话外音,甚至还心平气和地看向沈默。
“你为何来敲登闻鼓,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沈默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大声道:“陛下容禀,草民敲之所以敲登闻鼓,是为了替镇国公府以及五万陆家军求个公道。
十三年前,是镇国公带着五万陆家军拼死打退了北戎人的进攻。
是安定侯周奇.....”
他抬手倏然指向站在大臣前列的安定侯,目光愤恨。
“是他周奇声称奉了陛下之令,带兵进城大肆屠杀陆家军和城中百姓。
最后又声称是他打退了北戎人,冒领了陆家军的军功。”
沈默红着眼圈,抬头看向隆庆帝,声音带上一抹悲壮之色。
“草民亲眼看到镇国公夫妇,还有无数陆家军,包括我的哥哥们都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下。
草民今日就想问问,真的是陛下所下的命令绞杀我们吗?还是他周奇伪诏绞杀?”
隆庆帝神色大变,惊得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