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的目光一寸寸梭过裴渊。
几日不见,裴渊似乎瘦了很多,身上的新郎服有些松松垮垮的。
他脸色有些青白,脸上有着明显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曾答应过自己,要和陈佳莹退亲的。
她相信娶陈佳莹并不是他所愿。
可是圣命难违,何况在洛衡的阴谋之下,他们都以为自己死了。
她自然是不希望裴渊因为自己违抗圣命遭遇杀头之祸的。
尽管拼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沈初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挂满了泪珠。
尤其是看到裴渊一步步走向那顶八抬大轿的时候。
花轿里坐着他的新娘子。
然而新娘子却不是她。
他们曾经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相伴到白头啊。
现在她却要眼睁睁看着裴渊牵起别人的手了。
心里仿佛被人扎进了一把刀,然后又不停地在里面搅动。
直至血肉模糊还不停下,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抵抗心头的疼痛一般。
她想大声呼喊。
六哥,我没死,我在这里呢。
可是还有什么用呢,陈佳莹的花轿都已经到了睿王府门口了。
沈初无声地张了张嘴,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洛衡冷声吩咐婉秋:“走吧。”
帘子倏然在她面前放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场景。
外面热闹喧嚣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洛衡伸手拭去沈初脸上的眼泪,刚擦去又流了一脸。
眼泪就像流不尽一般。
洛衡目光微沉,“阿初,这回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裴渊他对你或许有几分感情,但是他那样的皇室子弟,又能有多少真心?
对于他们来说,权利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跟着我,你才会幸福,我会一生一世都对你好的。”
沈初一言不发,脸色却忽然变得煞白。
洛衡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提高声音问道:
“阿初,你怎么了?”
噗。
沈初倏然吐出一口血,身子软软倒在车厢壁上,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
洛衡连忙解开她的哑穴。
“阿初,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沈初一把抓住洛衡的手,因为用力,指甲狠狠掐进了洛衡的手里。
“我的肚子好疼,好疼,找大夫,救我的孩子。”
洛衡眉头一皱,目光沉沉扫向她的腹部。
沈初靠在车厢壁上,脸色比纸还白,额头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她紧紧盯着洛衡,一字一句道:
“洛衡,若我的孩子有事,我绝不独活。”
洛衡面色微变,连忙吩咐驾车的婉秋。
“快,去最近的杏林堂抓个大夫过来。”
怕有人认出沈初,他不敢带着沈初直接去医馆。
婉秋应了声是,将马车停靠在僻静的巷子里,下车离开了。
洛衡用袖子擦去沈初脸上的汗,神色关切。
“你别急,婉秋脚程很快,一会儿就有大夫来给你看诊了。”
沈初轻轻点头,见洛衡神色专注地为他擦汗。
她眸光一闪,摸出袖子里早就藏好的碎瓷片,狠狠朝着洛衡的脖子扎了过去。
可她手上绑着银链子,一动银链子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洛衡反应机敏,往后一仰脖子,躲过了这一击。
沈初迅速调整策略,直接将碎瓷片扎向洛衡手臂上。
“啊!”
洛衡吃痛,抬手打落她的手。
然后锋利的瓷片还是狠狠划破了他的手腕。
鲜红的瞬间涌了出来。
洛衡脸色大变,“你.....你竟然.....”
砰。
话没说完,他的晕血症发作,两眼一翻,软软倒在了车上。
沈初松了口气,又吐出了一口血。
没错,她强行用内力冲破了穴道,但也因为耗损太过,伤了心脉,导致吐血。
利用洛衡的晕血症逃离,是她这几日琢磨下来最有把握离开的法子。
所以她故意借着生气打落了碗碟,就是为了拿到一块锋利的碎瓷片。
沈初抹去嘴角的血迹,迅速探手在洛衡怀里摸索一番。
顺利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手上的银链子。
捡起碎瓷片,她毫不犹豫在洛衡脖子上扎了一刀。
杏林堂就在这附近,婉秋很快就会回来。
只有洛衡身受重伤,她才没有时间追自己。
看着洛衡脖子里鲜血横流,她抿了抿嘴唇,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脚一落地,她险些跌倒在地。
刚刚吐过血,加上内力耗费太大,她此刻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但她不敢耽误时间,咬牙强撑着往巷子口跑去。
五六个带刀的护卫出现在了巷子口。
这是洛家的护卫,她在庄子上的时候见过。
原来这一趟出来,洛衡还暗中带了护卫。
看着几个护卫同时朝她跑来,沈初脸色大变,转头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本来想下车直奔睿王府的,可被护卫们追着,她只能慌不择路,见巷子就钻。
京城的胡同巷子四通八达,五六个巷子出来,她已经筋疲力尽,扶着墙边的树又吐出一口血来。
前面传出一阵嘈杂声,伴随着哀伤的唢呐声,一队殡葬队伍走来。
她抬头看去,不由目光大亮。
这不是“她”的送葬队伍嘛。
她看到了跟在棺材后面的三师兄和李承宣。
本来跟着的大师兄却不见了。
沈初无暇多想,强撑着一口气又追了上去。
“三师兄。”
“承宣。”
可是前方的唢呐声太响,将她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她的双腿越来越软,越来越无力。
身后追赶的护卫们却越来越近。
沈初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
“三师兄。”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前方的送葬队伍里,凌策倏然回头往后看去。
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李承宣转头问:“怎么了?”
凌策眉头紧锁,怔怔看着身后。
“我刚才好像听到阿初的声音了,她好像在叫我,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李承宣摇头,“都是唢呐声啊,哪里有别的声音。”
他拍了拍凌策,“我理解你,伤心太过出现了幻觉,不瞒你说,我昨天晚上还梦到阿初了呢。
韩大夫被睿王府那边突然叫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可得打起精神来,一会儿阿初落葬还得由你这个师兄亲自主持呢。”
凌策抬手揉了揉脸,哑着嗓子道:“走吧。”
送葬队伍又浩浩荡荡往前离开了,却没有人看到在身后的狭长巷子里,有人抱着昏迷不醒的沈初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