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104章  祭上一颗糖果
    傅戎炡一走,我心底怦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孤独感。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女的,还是因为傅戎炡在我就觉得安心。

    原因复杂,大概是都有吧。

    傅家的二少爷一走,警署又恢复了平静。

    那股没来由压在每个人脸上的阴鸷愁云好像瞬间消散了。

    我紧紧盯着窗口看,外面蓝天白云飘荡。

    门咯吱咯吱的响,办公室里恢复了热闹。

    刚才看脸色躲避的那些人,一个个又回来了。

    有人拎着铁头警棍,有人玩弄着帽子,还有人抓着几个饼子咀嚼。

    被饭菜的清香充斥的屋子里很快闯进了其他难闻的味道,我皱进了鼻头。

    怪了,刚刚来时都没觉得这么恶心。

    怎么吃过饭这股难闻的味道就变得如此鲜明。

    我扭着颈子往旁边侧了侧。

    右边有一盆兰花,虽然没开,但嗅着绿叶,总归比闻着烟味和汗味好一点。

    哪怕只是泥土的腥味,于我而言也是安慰。

    众人看我的表情十分有趣,有畏惧的,还有调戏的。

    小警察送了一沓报纸,一壶茶,也没说干什么。

    我默默愣了一会儿,在虎视眈眈中起身。

    正要开口,一个五大三粗的警察便走了进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姓楼。

    “是,您是?”

    他粗鄙地擤一把鼻涕,顺手摸了一张粗糙的白纸擦净。

    “走吧,我带你查案去。”

    这轻巧的语气听起来像隔壁邻家的小孩,闲来无事邀我出去搓麻将。

    我左张右望,问他要带什么东西。

    男人抓抓粗黑的头发,抖出几粒脏污的东西。

    “额,你看着办吧,带个笔啊,纸啊之类的。”

    他急得很,虽然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我低头望了一圈,桌上的物件没一样用得上的,纸笔我包里都有。

    “走吧。”

    他伸手抓了两把瓜子,娴熟的往裤兜里塞。

    “楼小姐带点儿,路上无聊好打发时间。”

    我赶紧挥手拒绝。

    上了车,男人点了根烟,嗑着瓜子侃侃而谈。

    “我姓胡,大家都叫我大胡子,你随便叫。”

    “我已经干了十多年了,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孩子,也不算有钱,但好歹能捞点油水。”

    “吃穿用度虽然不比你们有钱,人家,但好歹不至于饿死。”

    ……

    车子停下,出事的地方拉了警线。

    小巷子被青苔覆盖,血迹变黑,显得凄凉。

    我卷了卷袖子要往里进,他伸手拦住我。

    “唉唉,楼小姐真是来查案的呀?”

    “不,不然呢?”

    他咯咯大笑,仰着脑袋看天。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走个过场,我只是带你出来逛逛,怕你在里头被那些汉子的脚臭给熏着。”

    我抿着嘴角,不知道说什么。

    他干咳两声,拉开衣兜递过来一张纸。

    “不用查,我们都知道凶手就是这几个,这些大老板看我们不爽,花点钱,雇个人,做掉几个学生嫁祸别人,轻松的很。”

    纸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和傅戎炡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我心中不解,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查。

    大胡子摇晃脑袋,迎风而站。

    他生的高大,宽阔的肩膀上有一种风雨难以撼动的力量。

    “我外公有一套包拯破案的画册,我小时候天天看,后来当了警察,以为个个都是青天包大人,可这行水深的很,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和聪明人办事,楼小姐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说来说去就是让我配合他搞个形式,相互对付、糊弄一下。

    “等过几天,他们哪头会物色个合适的替罪羊,把人往报纸上一送,事情便了结了。”

    我站在巷子口,望着那一滩黑色的血迹,忽然感觉到压迫和无端升腾的恐惧。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想进去瞧瞧,毕竟那是我学生最后呆过的地方。”

    他微微侧目,朝我点了一下下巴。

    看守的人放我进去。

    和他说的一样,我也是走过场的。

    可这里曾经死过一个人,有个年轻的生命在这里终止,我想给她放颗糖。

    不远处升起薄烟,似乎是从寺庙传来的。

    我朝着烟气升起的方向,轻轻拜了拜。

    十分钟过去,我走出警戒范围,和大胡子各自回家。

    黄包车走到一半,我心里的不甘又作祟了。

    要妥协吗?

    作为老师,我应该向这些人妥协吗?

    要不,试试?

    我叫停黄包车,给了他付东宁家的地址。

    既然凶手就在眼前,那便去问一问。

    付家的宅子风格典型,像一座被石头垒起来的城堡。

    外围的墙壁很高,很难攀进去,只能走正门。

    我探头探脑在外瞧了一会儿,见大门禁闭,迟迟不动,连寻常看门的小厮都没有。

    卯足了勇气正要去扣门时,耳边一动。

    我听到巷子里传来拉扯声,似乎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巴,在噎嗓求救。

    “救……唔……”

    “救……”

    我屏住呼吸去寻声音的出处,却看见两个熟悉的布袋子。

    坏了,是我学校的学生。

    这袋子是过年时候校长给每个人送的礼物,人手一份。

    灰色布袋,绣了简单的灯笼花纹,做工略显粗糙,但十分耐用,学生们大多都拿它来带书。

    我放低身子,挪到袋子旁,刚捡起来查看,却感觉手上黏糊糊的。

    等等,这是,血?

    本该是如此关键的时刻,可我脑袋里却有了个坏打算。

    要不,我雇人假装劫匪绑架杀人?

    这事情闹大,我刚好可以从中脱身,若是出了意外,也还可以给楼下留个美名。

    手上的血慢慢变凉,我蹲在地上思索。

    是借机假死,还是……再等等。

    刹那间,我的自私战胜了善良。

    我扔下包包,朝着最近的赌坊当铺走去。

    这些地方门道多,只要给的钱多,想找什么样的人,办什么样的事都行。

    我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如果事成了,我今天就可以消失。

    我自由了,我可以离开上海了。

    我奔跑着,我在巷子里欢愉地笑着。

    可脚下一滑,我突然被认出来的滚豆子给绊倒了。

    这一摔摔得重,手肘和膝盖火辣辣的疼,仿佛关节错位。

    头顶忽然盖下一团阴影,我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脑袋就挨了一棍子。

    眼睛闭上之前,我看到了角落里歪着的两个学生,是刚刚那两个包包的主人。

    两人胸口汩汩冒血,受了重伤。

    我伸出手去抓,什么都没抓到。

    视线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