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在颠簸,好像在车上,又好像被人扛在背上。
我听见脚踩枯叶的簌簌声,像黑暗中三姨太念的经文。
脑袋疼,疼得厉害,疼的世界颠倒,好像要炸。
迷迷糊糊中,我掀开了眼皮。
不安的手抓住了一根枯萎的树枝。
我又昏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因为头痛,意识才慢慢回过来。
耳边是两个男子粗鄙交谈的说话声。
“我他妈早跟你说过,这女人是个祸害,是个妖精,你非要带她来。”
“我哪知道,我只是看她穿的金贵,想扒了衣裳占个便宜,那俩学生都太小了,我都多少年没开荤了,都快不知道女人的奶子长什么样了。”
“色色色,天天就知道干这事儿,付家那边联系你付钱了吗?妈的,人都帮他杀了,不能白干活呀,这事儿现在闹那么大,多少人盯着咱兄弟俩,这钱可是拿脑袋挣来的,咱不能不要!”
“付家?联系个屁,老子拍门手都拍肿了,可那大门就是没开过。”
“早就说了这些生意人狡猾的很,让你留个提防,你偏不信,现在麻烦了,摊上一条人命不说,还一下子损失了三百大洋。”
蜷曲的手指抓着衣角,我慢慢睁开眼睛。
眼皮有些黏腻,原来是血流进了眼睛里。
脸上也紧巴巴的,血干了。
此时林巧儿若是在我旁边,大概会被吓得吼叫,幸好她不在。
忽然,一阵带血的咳嗽打断了二人。
声音从底下传来,我听得很清楚。
大概是刚才受伤的两个学生。
不对,这里只有两个人。
可连我一并算上,他们一共掳走了三个人来。
两个男人是怎么把我们三个运到山上来的?
看来还有帮凶。
刚刚听二人谈话,看来他们就是付家雇杀那个学生的凶手。
真是巧了,歪打正着都能碰到真凶。
若是有空,我该去寺里还个愿。
“妈的,谁让你捅她的肺,你看她现在还能活多久,老子这命又要完蛋了。”
两人悉悉索索地走远,声音也变远了。
“不能怪我呀,我第一次杀人,你也没交代要扎到哪,这一刀下去是心还是肺,我哪能知道!”
“你去路口守着,等老三老四来我们再一起走,这几个人身上都有伤,不方便带着,这女人也别要了,漂亮女人多的是,别逮着一个就发春!”
我眯着眼睛回神,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了。
几个人手段利索,反绑绑得很紧。
寂静的山里,除了风吹,鸟鸣,虫叫,任何的一切动静都格外鲜明,所以两人发现了我醒了。
“哟,醒了。”
缺了一个门牙的男子蹲在我面前,说话有点漏风。
他偏头啐了一口唾沫,神色骤变,顺势捡了根棍子。
“你和傅家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摘下帽子,露了个全脸。
这是一张近乎狰狞的脸。
头发稀稀拉拉的吊着,像个被戳坏了的西方洋娃娃,后脑一片狰狞,应该是被火灼烧之后留下来的疤痕。
“怎么,没见过我这样的,嫌我长的丑?”
陈年的烟嗓带着老痰,再加上少了个门牙,含糊一点我就听不太清说的是什么。
“你刚才说……傅,哪个傅?”
他棍子一抽,正好打在了我的腰间。
我全身痉挛,手脚挣扎,立刻就被磨破了皮。
“装什么蒜呢,还有哪个傅,傅少爷的傅,你是不是谁的姘头,怎么我哥几个人刚绑了你,后头就来了一大批人,吓得我们只能往山上跑,这才甩脱了追撵。”
傅家的人,管他是哪个傅,反正都是帮手。
我愣了一下,慌张的四周探看。
“我的学生呢,两个学生,你们不是绑了两个学生?”
男子白我一眼,面色冰冷地审视着我。
“你是老师?”
我眼珠微转,唇瓣轻动。
“是,是老师。”
“教什么的?”
“叫洋文。”
他冷嘁一声,又抽了我一棍子。
“最烦你们这种讨好洋人的畜生,自己人的钱赚给外国人花,看看我这脑袋,就是给你们这些有钱人家干活砸的,只赔了两块大洋。”
男人看着瘦弱,但手劲儿极大,每抽一下就让我浑身抖三抖。
他厌倦富人,对富人敌对,可是又害怕傅家。
我琢磨一下,再次开口。
“你刚才问傅家,其实……我是傅大少爷的姘头。”
黄面粗眉的男子猛的一下弹了起来。
“真是?你跟那傅家大少爷睡过?”
一个唾沫一个钉。
说出去的话只能继续圆下去。
“是,我在女校当老师教外文,和傅家大少爷有共同的爱好,平日里来往也多。”
男子牙关打颤,“你怎么证明你跟傅家有关系?”
“我……我是女人,我没必要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我确实认识傅戎焕……所以您赶快放了我吧,把我学生也放了,我看她们伤口崩得厉害,再不救怕是来不及了。”
在巷子看那一眼二人就流了许多血,颠簸这一路,怕是身子都留轻了。
男人狎眉,眼睛半闭着。
“放你们走也行,你和你姘头商量,给我们三百大洋,我哥几个担了人命,没钱活不下去,念你是个老实人,又是个教书的,就一人一百块赎金,不算贵吧。”
我苦涩的勾了下唇。
三百块大洋倒是不多,但是这个点儿天快黑了,即便傅家的人真追上来,也未必会带着大洋,即便带着大洋,这两个学生怕是也撑不到那时候了。
我扭动着身子坐起来,男子却改了态度。
“等等,你怎么证明你和傅戎焕睡过,万一刚才那些人只是凑巧追过来呢?”
他的关注点实在奇怪。
可眼下,我着急那两个学生的安危。
“这要我怎么证明?难不成脱了衣裳给你瞧瞧有没有痕迹,傅少爷又不是狼狗,留个牙印还叫你细细闻出来味道来。”
男人摩挲着下巴,扯着我的衣裳,滋啦一下撕了一块布下来。
“你们有钱人的衣裳料子比我们贵,我让我兄弟将布子递下去,若是追上来的傅家人认了出来,那你就是,我就放你,认不出来,你们几个就给我们铺路吧。”
“铺什么路?”
“活路啊,挟着你们走,等到了地方再把你们随便一杀丢了,到时候都急着捞你们的尸体,谁他妈还管我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