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淳风清了清嗓,语带歉然:“虽是将军家事,不才本不该多嘴,但不才还是冒大不韪,恳请将军对尊夫人温柔耐心一些。”
霍辞有苦难言:完了,这下彻底戳到他的死穴了。
果然,江星烟陡然变了脸色,无不唏嘘感慨道:“国师说得对,我霍辞真不是个东西。
夫人帮了我这么多,我却如此不识好歹,实乃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之徒,真让人不齿!
今日幸得国师提点,我霍辞日后若再对夫人无理,就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处。”
霍辞把头埋得低低的。
该!
他真是活了个大该。
云淳风一点都没拦着,满意地点点头:“将军,在修行之人面前发誓,可是会应誓的。”
霍辞在心中泪流满面:云淳风,我一定要杀了你!
合着好人都让你当了呗?
云淳风调侃过后,话锋陡然一转,情绪紧随低落起来。
“不怕将军笑话,不才父母早亡,年幼未曾拜师修炼时,曾被江南一大户人家收留,给家中的大小姐当玩伴。
那时大小姐才两岁,端的是珠圆玉润,煞是可爱。
她家也姓江。
所以,听到有人与她同姓,总能让不才回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过往。”
江星烟听他大方承认,说起从前,不由得满心酸楚。
云哥儿还记得她。
“唉,只可惜,不过八九年光景,江老爷就将我们这些奴仆全都遣散,再没了他们的消息。”
云淳风说得伤感,霍辞心中陡然警醒。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人莫不是冲着阿烟来的!
云淳风两道羽眉低垂,藏着无限追思。
“听说尊夫人也是从江南过来的,可否认识江海季老爷子?”
外祖父的名字一出口,霍辞和江星烟同时震惊。
霍辞暗骂一声今天是遇上男狐狸精了。
还有什么比爱妻的竹马突然出现更糟心的吗?
还是爱妻要和离的时候出现的!
江星烟捏着手指,努力控制着涌动的情绪。
小丫似乎察觉到娘亲的纠结痛苦,她也扁了嘴,冲着江星烟宇伸出小手,糯声糯气:“阿娘,抱。”
江星烟心疼地抱过小丫,摸摸她的头,心绪平复不少。
现下还不是相认的时候。
她怎么能顶着霍辞的皮囊和他倾诉过往?
又怎么能让霍辞顶着她的脸和他回忆从前?
想想都瘆得慌。
她生怕霍辞说漏嘴,急忙抢着说:“国师有心了,只是内子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这么说也没毛病。
霍辞眯起眼睛,盯着云淳风。
眼中的神色,晦暗难明。
云淳风喟叹一声,似有无限悲惋。
“也罢,想来是缘分未到。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不才苦守便是。”
霍辞受够了。
这人还真是能装啊!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冷不丁开口:“国师不是有通天之能么,为何不卜算一番?
这般一个人一个人地问,也不知要问到什么时候。”
江星烟真想给霍辞一巴掌。
可她刚才发了誓,要对夫人好的。
此时也只能用眼睛瞪着她:“不得无礼。”
霍辞转眸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索性往江星烟身上一依。
“夫君方才不是才说不再凶妾身了吗?”
天知道这声夫君喊得有多艰难。
霍辞的灵魂,羞臊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这千回百转的撒娇语调。
他都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发出来这种声音的。
江星烟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谁?
他在干什么?
怀中的小丫亦目瞪口呆。
手里的糖骨碌碌掉在地上。
江星烟俯身捡起糖果的空挡,侧身空口警告霍辞:你给我正常点!
霍辞却似乎没看懂一般,一狠心一咬牙,双手攀上了江星烟的胳膊,低声自责:“夫君莫怪。
妾身只是一时好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国师大人不记小人过,海涵海涵。”
他余光瞥见云淳风的手指捏紧了,心中无限畅快。
“夫君,那位江老爷突然遣散仆从,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若国师当真如此忠心长情,当初怎么没苦苦跟着呢?
如今踪迹全无,打听不得了。”
呐,夫君二字叫得多了,自然就顺口了。
示弱而已,他又不是不会。
云淳风惨然一笑:“实不相瞒,当初不才是要跟着江老太爷的,只是半路被师父强行带回了洞府修炼,月余前才出关。
况且,要探查与修道者自身有关之人之事,需开天眼搜寻,要损耗自身一半生机。
不才学艺不精,逆天求雨已是有违天道,若再私开天眼,只怕会登时毙命。”
他摘下蒙在眼睛上的软烟罗,露出一双原本应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
整双瞳仁,一片空白。
江星烟心头一揪。
修道那么难,云哥儿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还泄露了这么多天机,一定被反噬得厉害。
可他却一直微笑着,从不多言自己的苦楚。
此番显露,也是为了辩明他的真心。
她咬牙掰开霍辞抓着她的手:“这下你满意了?
国师献祭自身寿命,让西周免于饥荒之灾,救了多少百姓,你难道不知道?!”
霍辞真的要哭了。
可这些和他故作深情,博取你的同情有什么关系!
阿烟,你醒醒,他是装的啊!
吁!
马车停下,车夫高声喊道:“如意杂货到了,官人下车吗?”
“在门口候着吧。”
江星烟一脸歉然,跟云淳风赔罪:“内子鲁莽,唐突国师了。”
云淳风轻声回答:“不妨事,终究是不才无能……”
“怎会,国师有经天纬地之才——”
江星烟苦口婆心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劝好了他。
霍辞抓狂:够了哎!
他又不是小孩子,夸他这么多干嘛!
眼看云淳风神色缓和,她把小丫交到他怀中后,攥着霍辞的腕子跳下马车。
她咬牙斥责他:“不会说话就别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
再整幺蛾子,就给我回去!”
霍辞委屈极了。
他只是在帮阿烟鉴定男狐狸精啊!
他愤愤不平地回眸看向马车。
一阵风吹过,微微抬起车帘。
霍辞正看到云淳风嘴角弯着得胜的弧度,一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正盯着他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