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
霍辞当即就要跟江星烟拆穿云淳风虚伪的面具,脑中陡然闪过一道霹雳,立马收住了话头。
多年的用兵经验,让他直觉其中有诈。
他不信堂堂国师,没有手段打听清楚阿烟的背景。
这人故作不知,随口提起年幼之事,获得了阿烟极度的信任与依赖。
偏偏他自己和阿烟已经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云淳风一再示弱,为的就是激怒他,让他丧失理智,跟阿烟胡闹。
阿烟必然会彻底厌弃他,断绝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霍辞豁然开朗,冷静了下来。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要是被云淳风牵着鼻子走,他在阿烟面前,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难道阿烟欢喜柔弱不能自理的男子?
他也可以是!
别忘了,他才是阿烟名正言顺的夫君!
什么玩伴、竹马,别来沾边嗷!
江星烟脚步一顿,不耐烦地转头:“又有什么事?”
霍辞顺势挽住江星烟的手臂,小鸟依人一般,甜声道:“夫君走太快了,妾身跟不上呢。”
江星烟看着自己这副模样,浑身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但那怎么说也是她的躯体,总不好强硬推开,只好任由他抱着手臂,一同走进如意杂货。
马车里的云淳风无奈苦笑,捏了捏小丫头上的小揪揪,叹了口气:“被发现了呢。
看来我还是太心急。”
乖乖吃糕点的小丫,抬头懵懂地看着这位白发阿叔,不懂他们大人在干什么,只要别欺负她娘亲就好。
她要多吃点,快快长大,才能保护阿娘。
*
如意杂货的掌柜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发福员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人畜无害,让人心生亲近。
他和其他铺子的掌柜一样,都是江老太爷精心筛选出来的忠仆。
早年江老太爷领着他们见过江星烟。
由是两人一踏进铺子,他就认出了来人,急忙迎了上来,拜倒在地。
“大小姐!”
江星烟感叹外祖父慧眼识英,选的这些掌柜无一不是忠肝义胆之人。
这些年她没来过一次,仍能记得她,并行此大礼。
那声大小姐,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只是,唯一看错了霍辞。
“钱掌柜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江星烟开口,钱掌柜充耳不闻,依旧在地上单膝跪着,右手覆在心口处。
这是认主的礼仪。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用手肘戳了一下呆在一旁的霍辞。
霍辞回过神,重复了一遍江星烟的话。
钱掌柜这才起身,眼眶都红了。
自从大小姐嫁到霍将军府这几年,都是冬阳丫头过来账上支银子,还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一起。
他早就心生怀疑,几番试探冬阳,都被那些家丁打断。
看着冬阳无奈的神色,他更加提心吊胆。
生怕江老太爷一生心血,没有护住大小姐,反而便宜了外人。
如今看到大小姐活生生站在这里,他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只是,大小姐比大婚时清减了不少。
想来是前两年霍将军不在家中,被婆母磋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
那种大户人家繁文缛节多的是。
他们大小姐天生不爱拘束,或许被婆母不容也未可知。
思及此,钱掌柜再对霍辞拜倒,手掌交叠,额头相抵,不卑不亢道:“霍将军如今归家,定要多照看我家大小姐,别让她受了委屈。”
江星烟的眼眶登时就红了,赶忙背过身去忍了忍。
外祖父是有多不放心她,连他选的掌柜都把担心她刻在了骨子里。
她亲手扶起钱掌柜,语气诚恳:“钱掌柜放心,再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她了。”
这话说得奇怪,钱掌柜回头看了一眼江星烟,见她垂着小脸,紧挽着霍辞的手臂,看着十分亲密,当下宽慰了几分。
只要霍将军心里有大小姐就好。
最怕的是他们一家人合起伙儿来欺负人。
江星烟话里的深意,霍辞听懂了。
她要跟他和离,可不就是没人再能欺负她了吗?
霍辞心里有苦说不出。
一个掌柜都能看出来的事,他竟然没看出来。
这怎能不叫阿烟又怨他几分?
他真是蠢笨如猪啊!
钱掌柜带着二人进入里间,江星烟把收购粮食的计划说了一番。
别看要拿出一半的收入供养朝廷,可钱掌柜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们的铺子虽然规模不小,但终究是最底层的商户。
若国家有变,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整个家产岂不是说抄就抄了?
要是能得到天子的青眼,搭上军需这条大船,今后不管什么样的风浪,都能平趟。
甚至将铺子开到整个西周,都不是难事。
江星烟看到钱掌柜眼神里的光,就知道他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不由得感慨,自己人就是好用。
钱掌柜捻须不语,观察着江星烟和霍辞。
为什么他家大小姐低着头,一副惭愧的模样?
难道不想把老太爷的家产拱手让人?
可是以大小姐经商的天赋,不应该看不出其中利害啊。
钱掌柜每日迎来送往,见过的人不下千万,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
他心中既有疑虑,就留了心眼,一点细微之处也不会放过。
他发现,大小姐跟他总有一种隔了一层的疏离。
反倒是霍将军,言语之间透着一股子亲切。
他眯起眼睛,似乎有哪里不对。
“钱掌柜可还是有什么顾虑?”
江星烟看他抿了一口茶,迟迟不肯说话,随口问了句。
虽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但商人最忌喜形于色,一定要摆出一副亏大了的姿态,才不会让人起疑。
若是只有大小姐一人前来,他一定不会拿乔。
可是现在还有霍将军,就不由得他不提防着一些。
眼看钱掌柜锁起眉头,语气为难地开口:“嘶,一半粮食都用作军需么——
霍将军,非是仆推三阻四,不愿为朝廷效力。
按说将军和大小姐一同前来,仆就应该干脆利落地签字画押。
可是,咱吉祥杂货还养着一大帮人呢,这缩减规模也得有个时间不是?”
江星烟听了这话,非但不恼,还十分赞赏地看着钱掌柜。
真不愧是外祖父挑的人,一整个滴水不漏。
她打定主意,等她挨个把铺子收拢一遍,若是各家掌柜都如钱掌柜一般,忠心耿耿,就让冬阳跑一趟,将实情告知,方便之后安排。
正要开口,门边传来一丝轻微的细响。
其他人听不到,霍辞的躯体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下捕捉到了那人的位置。
江星烟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用力朝那个方向掷去。
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有人哎呦了一声,跌倒在地。
钱掌柜早惊得呆住,连霍辞都没反应过来。
江星烟已然蹿了出去,厉声喝问:“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