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舟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不露声色地控制好表情:“晏少爷一切安好,我们小姐也会放心的。”
大川不情不愿地带他去了会室,这次并不是那间老木屋。
“声声最近好吗?在忙什么?”刚一坐下,晏牵便迫不及待地问。哪怕只是说了“声声”两个字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大小姐还不错,今天刚刚入职望城女学。”
“我知道。”
知道?
钟行舟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心里却回忆着这些日子是否在哪里发现过晏家的眼线。
不过,他还真是爱玩跟踪这套。
“既然您知道她刚刚入职,自然也该知道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到了新环境,还希望您不要去学校打扰她。”
“这是当然!不过,真的是她叫你来的吗?她不生我气了?”晏牵接连问道,“还是你又假传圣旨,只想从我这里套话?”
“不是,声声小姐把您当作可以原谅的朋友。”钟行舟顿了顿,还是说,“晏少爷,过段时间钟某会休假几天,到时候还希望您可以像现在一样保护她。”
晏牵被前半句冲昏了头脑,在喜悦之中无法自拔,直到大川推推他,他才正色道:“嗯!当然,我不会让她再受伤了。我忽然发声正常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去见她,亲口道歉。”
这话钟行舟也说过类似的,不过他没做到。孔锦颐作为联姻工具已是必然,眼下只是人选问题。相比高鹤城,他宁愿让晏牵做这个陪她走过余生的人。至少他知错能改,也真心喜欢孔锦颐。
“有一个冒犯的问题,您和声声小姐是故交吗?”钟行舟发问。
“……她怎么说。”
钟行舟问这个问题只想看他是否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虽然决定权也不在他手里),但看晏牵的反应几乎已经坐实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大小姐没有说过。”
“没关系。”晏牵站起来拿起一张信笺纸和钢笔,低头刷刷地写着什么,“我亲口告诉她。”
大川道:“钟管家,你不要太小看我们少爷对你家孔小姐的上心程度了。”
“那也是因为声声小姐值得。”钟行舟不卑不亢地维护道。
“当然。”晏牵笑着将折好的信笺纸递到他手里,“声声当然值得。”
钟行舟低头扫了一眼时间地点,低声道:“今天?”
“嗯。”
钟行舟收好信笺,只和两人又寒暄两句,匆匆离开晏府。他这趟送小姐上学耽误了不少时间,为了避免府里人起疑,他要去附近的店铺视察一圈好做出在场证明。
路过ROSE,他停车,但没有下车。组织这边先不谈,他想彻底和外国组织断干净,但这样就再也没办法得到有力的帮助,更没有办法去探组织的真实目的。
正当他犹豫着,一个面熟的小厮已经叫来了罗尼。他站在车门口敲窗户,钟行舟还是摇下车窗。
“皂上嚎~上次不是说再也不见了?”
“帮我查一下孔府新来的司机,姓袁。”
“泥都要走了,还要管孔府的事情吗?”
“要管。”他面无表情回答,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定。
“泥还真是放不下那位大小姐啊。”
这让钟行舟又想到另一件事,又开口提了一个新要求:“还有一件事,教训一下城北高家的少爷。”
罗尼比了一个“ok”的手势,道:“老时间见。”
钟行舟合上车窗,继续开车,在前一个路口右转靠边停车,若无其事地走进孔家药铺。
时间有限,他今天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
今天份内的两节课结束,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但孔锦颐应对得还算得心应手,上午遇到的突发情况也处理得很及时。快下课时突然闯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清洁工,抓着孔锦颐的手呜呜噜噜了几句奇怪的话,她没听懂,但很快清洁工就自己抹着眼泪出去了。
她没当回事,最后一节课又去了主任的班里听课。她坐在后排像小孩一样记着笔记,不过主要记的是主任的教态和技巧。
有一个学生头晕便趴在桌子上休息,她同桌拍拍她:“坚持坚持,等花花大夫来义诊就好啦!”
“是呀是呀,小花哥哥可厉害了!”
女学每周二会有一次义诊,请来“专家”为老师同学们义务面诊,同事说这算是员工福利。
孔锦颐最近左耳经常耳鸣,从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现在偶尔会听到一些杂音,有杂音时又会头晕,让她痛苦不已。如果明天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让大夫看看情况。
不过……她这个耳朵还让华裕看过。他这么妙手回春的中医都摇头叹气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不行吧?
诶?上次薯蓣饮的售卖情况好像还不错,孔安藤答应送的那枚金镯子怎么还不露面?昨晚菱儿和她分享的与华裕的约会密谈怎么也不肯告诉自己后续,这丫头倒是真喜欢华裕。嗯……是不是该催催华裕提亲了?
胡思乱想着,学校已经空了大半。孔锦颐抬头看了一眼传达室的表,比她和钟行舟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这在他身上还是第一次发生。他一向计划性强,是孔府最守时的人。今天天气很好,车况也不错,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牵绊住他了?
又过了七八分钟,自家的车才风驰电掣地停在门口,扬起一片尘沙。
他肯定是从什么地方赶回来的,孔锦颐断定。
她上车,听到了他意料之中的道歉和不算真诚的解释。正想追问时,却发现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车没有往孔家的方向开。
近郊的护城河道旁有一座新修建的小凉亭,一圈儿都是枫树。正值秋天,满地金黄。晏牵和孔锦颐踏着一地落叶走进凉亭里坐下,两位送他们来此处的司机,也就是大川和钟行舟,偷偷藏在背后的枫树林里。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以免被无良媒体偷拍,二来就是各自的私心。
深秋季节,晏牵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束春季的花,花束里点缀着几株粉色满天星。之前他各方打听过孔锦颐的喜好,特意挑了满天星来。
孔锦颐接过花,就代表和他和解:“晏牵,你知道粉色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
晏牵摇摇头,他一直是跳级,没经历过毕业,也没有什么朋友,人际关系空白。
钟行舟几个月前和她说过,她一直记得。
“我也不知道。”孔锦颐笑道。
晏牵终于也松弛地笑出来。
树后的大川满腹狐疑地看着钟行舟,压低声音道:“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钟管家,你知道花语是什么吗?”
如果孔锦颐不知道,她就不会问晏牵。如果她想告诉他,她就不会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钟行舟头靠着枫树,朝大川做了个“嘘”的表情。
晏牵忽然站起来,很正式地朝孔锦颐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还是应该给你道歉。即使你嘴上说着已经原谅我,甚至愿意见我,但是我知道心里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你是晏牵吗?”
晏牵有点惊讶地抬头,然后挠挠头,笑道:“啊抱歉,我忘记说了我不结巴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突然说话这么利索是有点不正常。”孔锦颐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你不是天生就口吃的?”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确实不是。”
比晏牵更紧张的是树后的大川,他为少爷能鼓起勇气说出来而觉得感动,差点弄出大动静引起他们怀疑。
“你说……我哥哥嫂子结婚的时候?”
“噢,原来那个时候你注意到我了,真好。”晏牵还收获了意外之喜,“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个时候。”
孔锦颐费力回想,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抱歉,我还是想不到,还是麻烦你直接说。”
“那个时候还有晏如丰和高鹤城。”他不死心。
“……他们?”在孔锦颐的印象里,他们一直都是混混,“你之前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吗?”
“没有,我连他们的跟班都不是,我是挨打的。”
孔锦颐微怔,忽然想到之前舞会上孟婕和高鹤城对晏牵的评价。
“那你当时口吃吗?”
“……准确来说是遇到你之后才口吃的。”
“啊?那我罪过可大了。”
晏牵笑着坐回她旁边:“没有,我很感激你。这段意外的经历,让我看清了很多人和事。”
“遇到我是什么时候?最开始和晏如丰订亲吗?”
“不是。”晏牵终于肯说出口,“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年你应该十二岁。从巷子里救出来了被他们围攻殴打的我。可能是阴影太大了,所以我就留下了后遗症。”
孔锦颐听得有些迷茫,行侠仗义这事她小时候总做。之所以认不出,可能是因为他突然变成口吃了吧。
“那……不会是因为这几天没和我联系忽然变正常了吧?说得我像你的开关一样。”
她一边开玩笑一边看着晏牵的脸回忆着他刚刚所说的这段“美救英雄”。晏牵长得只算清秀,个子也不高,脸也不是在人群中一眼认得出来的美男类型。
“是因为那天打我的人很多,主要有三个人,一个小时候就离开了望城,一个是晏如丰,他已经死了,最后一个是高鹤城。宴会我打了他之后,忽然就不再口吃了。”
他很冷静地诉说着他的“死亡笔记”,孔锦颐很快有了不好的联想,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手里拿着一个针线盒,还为你补了裙子。你带我去一个大杂院里,我那天写了很多作业。”
孔锦颐忽然想起来了:“你说这个我有点印象了,因为小神童后来再没出现过,我一直觉得是场梦。”
“我也觉得像梦一样。”晏牵笑笑,“还有在望城学堂,我买了你的一箱薯蓣饮。不知道最近孔家推出新包装的薯蓣饮,你会不会想到当年用一枚翡翠扳指买了一箱中药的我?”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