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不意的示弱让孔锦颐心一下变软,这和平时的钟行舟反差太大了。她又做贼心虚地看了眼门的方向,确实门窗紧闭。
但由于害怕隔墙有耳,孔锦颐还是低头靠近他,几近耳语:“因为你也没有时时刻刻站在我身后,所以我要惩罚你。”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摸了摸钟行舟的头。她本就在上位,这个动作易如反掌。他的头发像细密的针尖,有些扎手,弄得孔锦颐手心痒痒,这感觉像一根羽毛在她的耳朵里不停地卷动。
钟行舟眸间一亮,温驯的猫咪又露出尖利的爪牙,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歪头问道:“大小姐,手感如何?”
“还不错。”
“老虎的屁股也没有这么好摸。”
孔锦颐挑衅般胡乱揉着他的头发,然后趁他不备托起他的脸,低声道:“我说小老虎,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对你来说有这么难?”
钟行舟心里的火被猛一下点燃,斜睨了一眼她不安分地在自己的下巴上打转的手指,闷声笑笑。忽然,他双手握住她手腕向沙发上一扣,终于成下位的猫咪变成上位的老虎,垂眸看了看强装镇定的孔锦颐:“大小姐还想怎么惩罚我?”
两人的距离咫尺之间,犹言惩罚,实在狡猾。
逼近的呼吸让气氛瞬间升温,孔锦颐红着脸伸出脚去踢他的腿:“你……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不放。”
“钟行舟!”
钟行舟故意将嘴唇悬在她耳畔:“从前只知大小姐霸道,现在才知也很贪心,竟还要钟某绝对臣服。”
太过危险的距离让孔锦颐先放弃了继续调戏他的想法,连忙改口,拿家事当挡箭牌:“本……本小姐是说孔氏改革,你不觉得我们双剑合璧的话,一定比孔安藤那个猪脑子强吗?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辅佐我和大少爷争一争?”
“用这招脱身可不奏效。”
这招不行,孔锦颐只好不停地用脚踢着钟行舟,但又害怕幅度太大不小心亲上他,所以几乎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本小姐警告你,你再不松手,我……我可就要喊人了。”
“嗯……那现在这个样子钟某和大小姐一起上头版头条也不无可能。”
钟行舟并非软硬不吃,孔锦颐想想几次从前几次占上风的时候,都是靠——
“小舟哥哥,疼。”孔锦颐装着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手腕疼。”
这招奏效,“小舟哥哥”的称呼到目前为止对钟行舟造成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还没等她说完就松开了手,退居下位者的姿态,蹲在她身边。
孔锦颐连忙用力踢他一脚:“就你还想和本小姐一起上报?下辈子吧。”
被套路成功,钟行舟不恼反笑得宠溺:“钟某真希望大小姐不会再被卷入这些花边新闻。如果有,也不是和晏少爷。”
孔锦颐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和晏牵的嫌隙:“我只拿他当朋友,更不会嫁给他。”
“如果有一天,孔家一定要牺牲您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呢?”
“……你觉得呢?”孔锦颐看着他的眼睛。
“我?”钟行舟没想到自己的意见也会成为这种问题的参考,“我站在你这边。”
孔锦颐想到刚才的“对峙”,小心翼翼地问:“站多久?”
“到下辈子。”
孔锦颐被他既幼稚又真诚的回答哄笑了,打趣道:“好啊,看你是真打着和本小姐一起上头版头条的算盘。”
“钟某不敢。”钟行舟看她终于笑了,自己也不由得弯弯眉眼,“钟某打的算盘,只是到下辈子都站在大小姐这边。”
“你发誓。”
“我发誓。”
孔锦颐站起来,拿起搭在桌前椅子上的大衣:“那现在就履行你的誓言,跟我走。”
“去哪儿?”
“去一个你的老爷不愿意让你的大小姐出现的地方。”
出孔府能走的不只是正门,还要位于院子里的钟行舟的卧室。有了上两次翻窗的经验,孔锦颐在没有钟行舟的任何帮助下稳稳落地。
钟行舟顺利打到一辆黄包车,小心地扶孔锦颐上车。她多日未出府,如今终于被放出笼子,兴奋地四下张望着。黄包车夫连问三次,孔锦颐才回过神来——
“去中都路,望城女校。”
……
由于有胡意的推荐信,面试很顺利。女校除了门口的保安之外,一切职员和学生都是女性。试讲班级里的学生年纪小,向师性强,一个个眨着求知欲满满的眼睛看着孔锦颐,让她顿时找到了在教学学校那么久都得不到的成就感。
“我们不比教会学校,公家、个人甚至是洋人都有扶持。薪酬方面不会太可观,孔老师可以考虑一下。”教务主任说,“虽然孔小姐家境好,但也要权衡一下利弊。”
“我很喜欢这些孩子,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有很强的可塑性。”
“那我们很欢迎你。这里不看绯闻八卦,只看你有没有一颗热爱教育的心。”
校长并非不知道孔锦颐的绯闻,但女校还在起步阶段,很缺老师,而且相比于这些虚头巴脑的谣言,老师的实力更重要。虽然浑水摸鱼,但孔锦颐也是实实在在深耕了四年文学,知识水平绝不亚于大部分二三十年都没离开过望城的教书匠。
“好,孔老师,我们下周一见。”
“下周一见。”
孔锦颐拿着录用通知,越到大门脚步越快。看到乖乖站在保安厅外的熟悉身影时,她小跑起来,奔向等候多时的钟行舟。他是临时被孔锦颐叫走的,穿得并不暖和,周遭都是他吐出的哈气。
听到动静,钟行舟转过身站好,露出一个难得灿烂的笑容。冷空气环绕在他四周,却因为孔锦颐的靠近而变得温暖。
“噔噔~你看。”孔锦颐开心地举起录用通知,“这几天不仅出不了府,寄出去的信还吃了闭门羹。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本小姐定要他们好看。”
钟行舟双手接过来,一字一句地认真看着。阳光打在他被冷风吹红的脸颊上,他的鼻尖也红得像一只小兔。
孔锦颐踮起脚,将自己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费力地缠了一圈。
“声声小姐……”
钟行舟略显惊讶,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许动!我来系。”
他乖乖站着,孔锦颐踮着脚,笨拙地又缠了一圈。
“您这是……?”
“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赏你的!”孔锦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虽然是更适合女孩子的玫红色,但是你长得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吧,反正不难看!”
钟行舟闻言,嘴角微扬,轻声应允:“是。”
孔锦颐心情大好,顺势捏了一把他的脸,意料之外的居然手感很好,肉感又不油腻,冰冰凉凉的触感。
“走、走吧!本小姐请你吃芸菜面汤。”
“是。”
……
吃面汤时钟行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利用孔锦颐面试的空隙,他与利用外国势力打探了组织内部的实情,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弟弟确实已经遭遇不测。而促使他反间的,是不小心在二少爷房间里不慎发现的弟弟的玉佩,此时此刻正在他的脖子上挂着。
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一枚是孔锦颐曾经在他屋子里发现的那枚小心保管的,一枚是弟弟的。孔锦颐自然不知这其中的渊源,看着他出神的脸小心问道——
“钟行舟,本小姐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钟行舟以为是围巾,低头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当然喜欢,大小姐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我送你的那块怀表,怎么从来不见你戴过?”
“噢……那么宝贵的东西,必须好好珍藏起来,不能轻易示人。”
孔锦颐胡乱往嘴里塞了口青菜叶,小心翼翼问:“唔,但是这个玉佩你不是也很宝贵吗?怎么就可以戴在脖子上?”
“玉佩?”钟行舟明明是这两天才戴上的,“大小姐怎么知道?”
“刚才给你寄围巾的时候见到的。贴身戴着,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钟行舟知道她曾经来屋里翻找过不少次,想必她误以为是自己的那枚玉佩,但想到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他还是说了实话:“重要的意义程度不一样,这个是我弟弟的,他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啊。最近得到的消息吗?”
钟行舟点点头。
“抱歉,提到你伤心事,其实你可以不必和我说实话。”
“钟某答应过大小姐的,不再有什么隐瞒。”
这对孔锦颐很受用,她从前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钟行舟愿意和自己站在一边。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管家指南第一条,不给大小姐惹麻烦。”
孔锦颐细嚼慢咽着终于把那口面吞下去,装作随口一提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把我当作孔锦颐”,然后很快喝热茶作心虚的掩饰。
钟行舟顿了一下,只是道:“小心茶烫。”
小动作被识破,目的又没达到,孔锦颐索性也不装了,道:“喂,我都私下请你吃饭喝茶很多次了耶,你连叫叫我名字都不敢吗?”
“大小姐,这不得体。”
孔锦颐一摔筷子:“我以为你能感觉到,我对你和府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喜欢你叫我大小姐,叫我名字。”
钟行舟见状帮她拿来一双干净的新筷子,在她越来越愤怒的表情中恭敬地摆好筷子,解释道:“钟某不是无情之人,自然懂有情之事。只是这个场合不对,我想有些话要在更合适的时间说。”
看着他认真而氤氲着雾气的眼神,孔锦颐没有再强迫他改口,倏尔一笑:“你别太在意啦,本小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刚刚你说了你家的事情,我想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会尽力帮你的。”
钟行舟点点头:“先谢过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