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小巷深处不起眼的小店，木匾上的字甚至都已斑驳褪色，这里据说能够修理任何市面上通行的或不同行的武器。蓄着络腮胡的店老板坐在藤竹摇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听到来者报上的枪械黑话，慢悠悠地直起身。
“小姐，有什么事？”
“我这把枪。”孔锦颐将取了弹匣的钟行舟的手枪放在桌上，手腕一转，纵向一推，“看看怎么样？”
那人忙不迭地取过一张白色手巾，紧接着被枪的重量吓了一跳，惊讶着她这么小的身板居然会使用这么重的枪。
他眯起眼睛，仔细审视着每一寸枪身，尤其盯着看了数秒枪口，轻轻咂了咂嘴。
“这枪……怎么了？”
“不是您在用吧。”他很笃定，“您看起来都没摸过枪。”
被他说中了，但孔锦颐面不改色，道：“为什么这么说？”
“使用时间长，但磨损不严重，一看就是用枪老手，保养得很好。”店主说道。
“噢。那一般在哪里可以买到这种枪？”
听了她的话，他哈哈一笑，“买？哈哈，小姐您真是说笑了。这是很名贵的枪种，如果说望城有人可以拿到。”他指指天，“只有上面可以。”
上面？孔锦颐听懂了他的说法。难道钟行舟和军阀有关系？
“那您这里可以配到弹匣吗？这把手枪的。”
“小姐莫说笑了。”店主将包裹着白色手巾的手枪朝她一推，“这枪哪里得来的，您去想哪里问弹匣。”
“我……”
“但是第一次用枪，可要小心别走火。”
孔锦颐还想问些细节，却被店主推着送，嘴里不住念叨着打烊了打烊了。午休时间也快到了，她只好先回学校，把枪小心藏好。
……
傍晚小方开车依次接了两位小姐，带她们去华家送生日请柬。孔锦颐已经消化掉了学校的不愉快，眼下只担心华裕会不会再提出为难她的要求。锦菱倒是因为要见到华裕而兴奋了一整天，在车上喋喋不休地和姐姐讨论着一会见了华裕要说些什么。
可惜老天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华裕并不在府中。据管家所说，华裕去表兄家了，十一月末才会回到望城。
虽然如此，孔锦颐还是乖乖地递上请柬：“那麻烦转告叔叔阿姨，欢迎华家到时候来参加声声姐姐的生日宴哦。”
华阳正好和夫人驱车回府，见了孔家两位小姐，先是惊讶，然后问清事情原委。
“过几日是声声姐姐生日噢，到时候华叔叔一定要来，华裕也会很高兴的。”
华阳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好、好好。”
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不太会来了，不过也是，要是他们家真的出现了，孔锦颐都替父亲觉得难为情。这件事当事人都不觉得愧疚，反而是孔锦颐跟着遭殃。
锦菱在和华阳闲聊，孔锦颐站在华府门口透透气，不知怎的，华裕不在并没有让她卸掉包袱，反而有些心慌。
“孔大小姐。”门口的小厮忽然叫住孔锦颐。
孔锦颐循声而望，认出他是下六。他和华裕的关系，就像素玉和孔锦颐。
“是小六，你怎么没和华裕一起去？”
“少爷猜到您会来，所以特意让我留在这里等您。”小六神神秘秘地说道，“您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孔锦颐点点头，一旁的小方笑着问：“这小六怎么没和华少爷一起去呢？”
小方居然还认识小六？孔锦颐从前只当他是个憨厚老实的小年轻。他明明是大方新收的小徒弟，没想到还和其他府里的下人走动这么多。
“嗯，许是有事。原来你还认得小六。”孔锦颐故吹捧道，“比你师傅会交集，大方叔叔寡言少语，你倒是不学他这一点，蛮好。”
“是这小六总和我们吹嘘他和少爷的关系有多好。”小方解释道，“我说错话了，大小姐别在意。”
孔锦颐远远地看见小六走来，心里总觉得一旁的小方在向两人这边打量，她走向小六，有意避开小方的视线。
小六倒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他将一个小木盒递给孔锦颐：“这是少爷的心意，他说很抱歉不能赶上您二十岁的生日了。”
“回来代我谢谢小裕哥哥。”孔锦颐拿过木盒，小心地放进包里。
其实华裕完全没有必要提前把这份礼物给她，既然当天赶不回来，延后亲自交给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他这趟出远门，最亲近的小六都没带着，肯定是因为要留信得过的人在府里办事。
看来，华裕是打算传递什么信息给自己。
孔锦颐像端着炸药一样，心事重重地回了府。
正值晚餐时分，姨太太们聊天的主题是孔锦颐生日之后孔家的安排。孔宣盛要和杜莲英南下谈生意，最近势头正声，老爷准备将势力版图扩大到东南地区，而不仅仅在华北。
苑禾对此并不看好，她儿子孔安莆远在国外，娘家衰落，她独立在望城没什么依傍，与其他姨太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孔锦颐也持同样观点，她不认为刚刚和杜家完成联姻的孔家现在经历的虚假繁荣是什么好的征兆，相反，杜家背靠外国势力，根本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依仗。
“今天好像回来的晚了一些。”萧莹玉看向两姐妹，“先生留堂了？”
“没有没有。”锦菱答道，“我和姐姐去送请柬啦，所以晚回来了一会儿。”
孔锦颐扫了眼饭桌上的众人，依然没有孔安蒙，看来落榜这事对他的打击还真的不小。安蒙从小就不是父亲属意的接班人人选，他一直希望通过自己努力考学出人头地，可惜又落空了。
不过她现在没功夫操心别人，毕竟她心痒难耐，实在想知道华裕送的木盒子里到底放了什么。
“我午饭吃得很多，已经吃饱了。”
“看来学校的伙食还不错。”萧莹玉道。
“我和同事在外面吃的。”
苑禾轻声道：“在国外辛苦了，回来了别亏待自己。”
“知道知道，我亏待什么也不能差了这张嘴。”孔锦颐起身，“如果我饿了，晚上就吩咐素玉做些夜宵。”
“是。”素玉答道。
她和众人点头示意，便匆匆回到二楼。
打开木盒，扑鼻而入的是药草香。里面是华裕亲手制作的一些鲜花和中草药标本，有她喜欢的玫瑰。
孔锦颐拿起装着标本，撩起铺在盒底的干药草，下面果然有一张小纸条。
孔锦颐回头看了下门窗是否关好，然后才低着头看纸上的小字：声声妹妹，二十岁快乐。
原来只是生日祝福，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正当孔锦颐反思自己太过敏感时，就看到了因为光照而被映照出的纸条背面的小字。
前些日子多有冒犯，望海涵。
孔锦颐手心直冒汗，本以为华裕会打暗语，没想到只是道歉。这个华裕，既然只是道歉而已，何必弄得这么神秘？
他居然没有进一步要求自己帮忙，她还以为华裕必须要亲手杀了钟行舟才能泄愤。
不过，华裕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甚至都近不了钟行舟一步。
正想着，她摸到了自己口袋里面的那把枪。
枪。
话说回来，他的枪到底来自哪里？国外带回来防身的，还是军阀给他的？
孔锦颐摸出那把枪，小心地放在床底下的木匣之中。既然给了自己一把卸了弹匣的枪，那他也没必要随身携带弹匣了吧？
不如……再去他房间偷过来好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