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大小姐的二十岁生日宴按照孔宣盛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在生日的前一周，钟行舟被安排亲自登门为宾送去请柬。
他的出发时间与两位小姐出发时间相撞，锦菱想从钟行舟那里得到些消息，她很关心华裕会不会出席。
“小舟哥哥，你就让菱儿看看吧。这两天姐姐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不爱说话，更不肯告诉菱儿都请了哪些人。”锦菱撒娇求道，“就看一眼好不好？菱儿守口如瓶。”
“老爷宴请的不过是些亲友和官员，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孔宣盛的宴请名单内的，除了亲戚外应该都是望京城有头有脸的、排的上号的人物。毕竟生日宴这么好用来结交朋友、打通关系的机会，父亲当然会好好利用。
不过孔锦颐也不在意这些了，这场生日宴本身也不是给她办的，她只要扮演好寿星就行。
“二小姐，您上车吧。”小方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大小姐在车里等您好半天了。”
孔锦颐正在看贺拉斯的诗选，她担任助教的班级这周讲到古罗马文学的黄金时代，这段她在国外留学时写过一篇小论文，纵向对比西汉时期的赋体文章。
钟行舟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专注看书的大小姐，最近几日他都没怎么见过她正脸，不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就是拿墨镜、帽子、书本一类把脸遮住。
他自然知道她在生气，也清楚她在为什么生气。
“华家在宴请范围内。”钟行舟对锦菱说着却看向孔锦颐，“这是大小姐特意交代的，要挑好时段送去，以表尊重。”
她可没交代过。
孔锦颐将书扣放在连衣裙上，淡淡瞥过钟行舟：“那钟管家一定要亲——自——送到华家主人手里。”
何出此言两人心知肚明，但锦菱不明白，她看向姐姐：“那让我给小裕哥哥家送过去好不好？我本来就打算今天放学去找他的。”
“老爷有吩咐，两位小姐放学后不要乱跑，尽早回家。”
十一月初，天会黑得很早。
孔锦颐也表示不妥：“我不放心你去，晚上很危险。”
“那姐姐和我一起去嘛。”锦菱摇着她的胳膊，“好不好？”
说实话，这件事刚结束不久，孔锦颐并不是很想再和华裕见面，最近也刻意回避和华家有关的一切。
面对妹妹的请求，她又很为难，但如果她拒绝，妹妹也会起疑自己对华裕态度的转变吧？
“那两位小姐早去早回。”钟行舟找出写给华家的那封请柬，小心地递给锦菱，“锦菱小姐一定要收好。”
“哇小舟哥哥你真好！”锦菱如获至宝地打开请柬，“这个字太好看啦，是不是二哥写的？”
这字确实是孔安蒙的。孔锦颐还挺意外的，没想到孔安蒙会为自己写请柬。自从出国选拔考落榜以后，他的意志一直都很消沉，整天给自己关在房间里，就连菱儿去他门口撒娇哄他出来他都不肯，也不知道是谁说服他给自己写的这请柬。
“嗯。”钟行舟点点头，“本来二少爷不大愿意，但听说是给大小姐的生日宴写请柬，倒是很利落地答应了。”
孔锦颐一时间没理解他的话，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钟行舟摇摇头：“没什么意思。”
刚刚上车的锦菱还沉浸在拿到送请柬任务的喜悦中，小心地把请柬放进书包中，又谨慎地合上，小声念叨着：“太好啦，晚上就能看到小裕哥哥了。”
“大小姐二小姐没落什么东西的话，我们就出发了？”小方已经准备就绪，“钟管家，我们先走一步。”
钟行舟跟他点头示意，孔锦颐还反复回味着钟行舟刚才那句话，什么叫“‘倒是’很利落地答应了”？
车平稳地开在路上，没过一会便先到了孔锦颐工作的教会学校，锦菱道：“姐姐，你下班来接锦菱好吗？我们一起去华家。”
孔锦颐点头答应，拎着手提包走进学校。
教会学校的氛围比她想象的差些，她本以为望城近些年来官方扶持力度最大的学校会是群英荟萃，没想到浑水摸鱼之辈大有人在。更严重的问题，生源也良莠不齐，很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为了出国而拿教会学校做跳板。
这些学生仗着自己比孔锦颐小不了几岁，目无尊长，根本没有什么尊师重道可言。孔锦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份工作。
读三流的大学
在二流的家庭
教一流的学生
她巡场，看到有个男生在课本上写下这三行字，旁观画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卡通人物，长发长裙，只有一边带着耳饰，正是孔锦颐。
被老师抓包，他丝毫不收敛，挑衅道：“孔老师，贺拉斯提倡的和谐统一，我这样算不算？”
四周的同学闻声聚拢，哄笑声此起彼伏，根本没把孔锦颐放在眼里。
孔锦颐气得发抖，正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时，主讲老师忽然从讲台上快步走下来，拿起众人围看的课本，冷漠地扫一眼，命令道：“起来，和我去校长室。”
主讲老师姓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兼职作家，比有些男性还要短的头发，在教会学校是很特立独行的存在。
那男生本想继续挑衅，但在胡意的气势下，只得悻悻地发出不屑的轻哼。胡意又等待了他几秒，随后毫不气地提起他的校服，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拽起，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教室里很快混乱起来，孔锦颐感觉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胡老师现在简直如救星一样。
“谁想和他一起去？”孔锦颐走到讲台上拍拍桌子。
课堂的风波很快过去，孔锦颐为了答谢胡意坚持请她吃饭，顺便带上了钟行舟交给自己做抵押的那把手枪。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三日，不知道他这次打算怎么交差。
“我已经强调好几次，我帮你只是因为看不下去这些学生嚣张跋扈。”胡意双手环胸并不吃孔锦颐招待她的午餐。
其实以孔锦颐的脾气，她有一万种办法对付这个混蛋小子，只是碍于助教的身份而不好发作，没想到胡意居然会出手相助。
她也学会了曲意逢迎那一套：“早就听说胡老师德高望重，不仅书教得好……”
“早知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样，我才不会帮你。”
“呃……”
“都说孔家大小姐来体验生活，当真是不假。”
“我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来上班我也是很认真的。学校里那些人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以为胡老师不是那种人。”孔锦颐忙说，“还有一个原因，进来之后我就觉得，这个学校里的人见到我都表现得很奇怪，只有胡老师没有。”
这是真的，从时隔多日收到教会学校聘用通知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人控制着进入了这件学校。今天和胡意一起出来吃午饭，也是想借机好好利用一下自己这把枪。至少，她要借着这个线索，再谈一谈钟行舟的底细。
“总而言之，非常感谢您今天的帮助。胡老师，祝咱们往后合作愉快。”孔锦颐站起来鞠了一躬，“我先走了，您慢用。”
她扬长而去，随后拐进城南的千合街。她最近听班里的同学提到过，这里有一家能可以弄到武器的黑店。儿时她混迹于街头巷尾，掌握一些坊间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