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巷郑家的郑四爷,在圈子里原就风评不佳。
绿宝在报纸上形容他喜怒无常、暴虐狂躁,还有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引得大家私底下狠狠猜测了一番。
周氏如今是绝渣报纸的忠实粉丝,家里头二姑娘、三姑娘嗷嗷待嫁。
她是日日扒着报纸研究有无优秀选手。
郑四自然不在她的女婿备选名单里,只是她心里痒痒,同家里头的姑娘们说,“也不知道他的特殊癖好是什么?”
几个宝儿都齐刷刷去看绿宝,指望她这个未来世子妃有内幕。
噢,他不举,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绿宝笑道,“母亲既然好奇,何不去书局买这一期的另一份报纸?也就十两银子。”
周氏点她额头,“你这孩子口气越发大了,你可知道普通一点的人家一年的嚼用也才十两?”
“这报纸也忒贵了。”
她摇摇头,“算了,管他郑四有什么特殊嗜好呢,左右和我们家没关系。”
绿宝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十两银子一份报纸虽然贵,但也不是没有人买,而且还不少,她和穆二熙都低估了世人的好奇心。
毕竟盛京是大周最繁华的都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
出十两银子就能掌握一个世家公子的隐秘,真是太划算了。
报纸上的消息入了眼,进了脑,就全靠一张嘴吧不吧哒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全盛京的人民都会对郑四的特殊嗜好心照不宣。
坐在边上的橙宝说,“郑四公子和我们家没关系,有件事却是和我们家关系极大。”
她看了一眼恍然未知的绿宝,语气里透出点怜悯,“四妹妹这几日没有出门,大约不曾听说。
据传明安书局出的这份绝渣报纸,出自一位女子之手,此女出身显贵、学富五车、惊才绝艳、倾国倾城……”
绿宝轻咳:这倒没有,过奖过奖。
“听说世子与她自小相识,情份非同一般,便是这报纸能在明安书局有一席之地,都是因为世子从中出了大力气。”
“她是世子心头的朱砂痣,头顶的白月光。听说早前她和世子有了一点误会,世子为了气她,才跑去陛下跟前求娶四妹妹的。不然这门亲事哪里能落到四妹妹头上?”
坊间谣言四起,这位神秘女子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中,甚至有了具体的形象。
盛京里头才情、容貌皆斐然的未婚女子虽然不少,但常年霸榜、名列前茅的也就那么几个。
国子监祭酒邹大人家的姑娘,象山书院岑院长家的姑娘,英国公府上的姑娘,肃毅伯家的姑娘,以及端老王爷家的姑娘。
不管哪一个拎出来,综合实力都强上姜绿宝一大截。
黄宝甚为担忧,“这么说来世子竟是有心上人的,那他还招惹四妹妹做什么?他不会想等四妹妹过门后,就把这位姑娘纳为贵妾吧?”
“只怕这位姑娘,要么家世不凡要么出身显贵,哪里能做妾呢?若真如传言所说,她是世子的心上人……”周氏紧锁眉头,“虽说君命不可违,但世子要真不管不顾为了这女子闹悔婚,恐怕宫里头也是护着世子的多。可世子要是不悔婚,他心里头有人,绿宝儿嫁过去,能有舒坦日子过吗?”
有了这么一个朱砂痣、白月光,绿宝竟是嫁不嫁过去都讨不了好。
周氏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了。
绿宝抚额,女人的想象力还真是无边无际啊。
她安抚屋里的女人,“市井谣言而已,哪里就是真的了?别担心,没这种事。”
周氏与几个宝儿并不怎么相信,毕竟无风不起浪嘛。
也不怪没有人想到绿宝头上。
她虽说平日里行事说话略有出格,但真正的姜绿宝是从小就不爱舞文弄墨的,便是家里头为她们姐妹几个从小请了女夫子、设了学堂,她也都是不大去的。
那报纸文采出众,定是出自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之手,同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绿宝着实是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
橙宝屁颠颠跟着绿宝回了碧落斋。
被绿宝压制多时的她,终于有了展现自我价值的机会,上跳下窜为绿宝出谋划策。
“柔嘉郡主不是挺喜欢你吗?三天两头给你送东西。
你在她身上多下点功夫,她自然帮着你在世子跟前说好话。
世子既然喜欢有才华的女子,你便是装也装个样子出来,别叫旁人白白捡了便宜。”
绿宝笑盈盈听着,连声称是。
橙宝见她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跺脚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到时候煮熟的鸭子飞了,有你哭的。”
煮熟的鸭子定然是飞不了的,只怕鸭子香飘四里,有人要抢。
绿宝的手指“哒哒”敲着桌面,面容沉静而坚定。
她在报纸上对男子评头论足,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本就是出格行为。
又不是什么为名声添砖加瓦的好事,谁会吃饱了撑的往盛京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女身上联想?
此女出生风尘、身份低微、受过情伤、怨恨男人之类的情节,才符合时下吃瓜群众的思路啊。
然而谣言仿佛还特特强调了出身显贵、与世子从小相识,这般意有所指,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这条谣言的出处。
“京墨。”
绿宝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去让羽涅查一查,这则谣言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什么朱砂痣、白月光,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她并没有避着橙宝。
橙宝不由打了个哆嗦。
四妹妹不去打点郡主,也不去讨好世子,这是要直接把那姑娘给解决了啊。
四妹妹果然还是那个四妹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斩草除根!
她最近好像没有惹到四妹妹吧?
谣言并不难查,只是要花费不少人力和时间去顺藤摸瓜。
绿宝先等到的是英国公府的一张请帖。
正月里的盛京城最是繁忙热闹,公侯勋贵、世家大族一波儿一波儿轮番设宴请。
托穆二熙的福,绿宝收到了不少位于王朝金字塔顶端的帖子。
碧落斋的丫鬟们已经锻炼出来了,从最初的受宠若惊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便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英国公府也算不得什么了。
轻粉淡定地把帖子递到绿宝跟前,“英国公府的人说,此次宴会是他们大姑娘为了柔嘉郡主特意举办的,请姑娘您定要赏脸。”
英国公府的大姑娘言云枝是言家二房的嫡长女,英国公世子是她爹,皇后娘娘是她亲姑姑,她是言家这一代女孩儿中的第一得意人。
她亲自写的帖子言辞恳切,态度谦和,对比她的身份,可以说是十分真诚了。
绿宝对这个姑娘有深刻印象,她曾经在镇北王府的花宴上被韩侧妃设计醉酒,差一点被拖上穆二熙的床。
市井谣言中,这个姑娘还有五分之一可能是穆二熙的白月光呢。
绿宝想了一会儿,吩咐轻粉,“去问问二姑娘和三姑娘,初八那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英国公府?”
那个号称帝国最顶尖的贵女圈子,绿宝其实并不想强行将自家姐妹拉入。
然而对于待嫁闺中的女子来说,这又是一个十分难得露脸机会。
绿宝把决定权交给了她们自己。
结果并不算意外,橙宝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黄宝却是有分寸的婉拒了绿宝的好意。
橙宝不知个中原因,只当满府的姑娘中,绿宝唯愿带她一个。
顿觉满面生光,走路带风,更加坚定了抱大腿的决心。
而穆大漂自打回了盛京,宴请她的帖子就没停过,她早就烦不胜烦。
但英国公府与镇北王府一向来往密切,这个面子她还不能不给。
王妃悄悄同她说,“英国公府同我透了风,此次宴会不光邀请了盛京的各位贵女,还有各家未婚的公子呢。”
准备以后只养面首的穆大漂默了默,“英国公府……费心了……”
这种类似于集体相亲的宴会,在盛京的上流社会并不少见,最受贵族少男少女们的欢迎了。
但也并不是一点不顾男女大防混坐一处。
英国公府别出心裁,以一道延绵数里的珠帘将园子一分为二,把赴宴的女和男泾渭分明的隔开。
那珠帘虽有一人之高,却颗颗晶莹剔透,随风晃动间,珠光璀璨、美不胜收,少男少女的面容也在其间一览无余。
这是言云枝想出来的点子,人人都夸她匠心独运,不负才女之称。
穆大漂凑在绿宝耳边悄声说,“英国公府好大的手笔,不会是要把他们府上那个二世祖塞给我吧?”
绿宝笑道,“这是好事啊。
言家大房就剩言小将军一个人了,你嫁过去,上头既无公公也无婆婆,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若是言小将军不听话,你就打上一顿,他反正打不过你。”
穆大漂装模作样合计了一番,“他长得好看吗?”
“我没有见过他,不过大约没有世子好看。”
绿宝的目光穿过映着冬日暖阳的珠帘,落在另一侧的穆二熙身上。
他正侧头同身边人说话,宽肩窄腰,白衣胜雪,风姿秀逸。
穆大漂贼贼笑起来,“二熙原是不来的,听说你应了英国公府的邀请,他才特意来的。”
穆二熙似有所感,往绿宝这边看过来,目光交汇,他微微点头,眼眸里透出淡淡欣喜。
绿宝扬唇笑起来。
这时,言云枝走过来,笑语晏晏,“知道郡主和姜四姑娘姑嫂要好,但今儿郡主可不能同姜四姑娘坐一块儿。
姜四姑娘身上有婚约,位置在后头,郡主的位置可在头排呢。”
几个贵女哄笑着把穆大漂拉走了。
言云枝又同一旁受冷落的姜橙宝说,“虽没有听说,但想来姜二姑娘也是定了人家的,我把你的位置安排在后面应该没错吧?”
橙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言云枝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长幼有序,我以为姜二姑娘……”
“我从前是定了亲的,可后来家中发生了一些事,那户人家便急急把这门亲事退了。”
橙宝红着眼眶,语带哽咽,强撑着同周遭的女孩们解释。
这种自暴其短的方式迅速为她赢得了一波儿好感,越发显出言云枝这个东道主的莽撞。
言云枝内疚极了,牵着橙宝的手,“好姐姐,是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我的气。”
她扬声吩咐丫鬟,“快,在前排给姜二姑娘添个位置出来。”
橙宝挨到绿宝身边,柔声细语说,“不知者无罪,我并没有怪罪言姑娘。
言姑娘不必费心,我陪着我家四妹妹坐在后头即可。”
她既坚持,言云枝也就没有勉强,嘱咐下头的人好生伺候着,方去了别处。
这件事中,橙宝表现得进退有度、宽容大方,绿宝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不是你说的嘛,别人弯弯绕绕的时候,我们就要直来直去。”
橙宝知道绿宝在想什么,冲着言云枝的背影哼了一声,“你别当她是什么好人,她可是话里话外都在挑拨我们姐妹感情,但凡我心胸狭隘一点,恐怕就怨恨上四妹妹了。”
说得好像她心胸不狭隘似的,绿宝战术性望天。
“还装好人让我坐前排呢,也不看看前排坐的都是什么人?那几个,要么王爷、公主家的,要么国公、侯爷家的,我那么没眼力见要凑上去吗?不知道的,还当我多恨嫁呢!”
绿宝不由正视橙宝,“原来二姐姐心里这般明白。”
橙宝瞪她,“我虽掐尖好强,但也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
姜家姐妹中我能拔头筹,这些宗室贵女跟前,我可什么都算不上。”
绿宝忍不住再一次望天,看来姜橙宝的自知之明也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