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宝浑然不知绿宝的心理活动,轻轻撞她一下,小声说,“你不是在查谁是世子心里头那个人吗?言家这姑娘是盛京五大才女之一,又与镇北王府亲厚,极有可能就是她了。
她虚伪得很,若是暗中针对你,在她家的地盘上,你可太容易吃亏了。”
“所以——”绿宝拍了拍橙宝的肩膀,“二姐姐你要保护我!”
橙宝灵魂猛然震颤:救命,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言云枝并没有针对绿宝。
不管是才艺展示环节,还是吟诗作赋的互动环节,琴棋书画没一样精通的绿宝,敷衍着就混了过去。
哪怕是穆二熙的头号粉丝兰阳郡主刻意刁难,都叫言云枝打着圆场,四两拨千斤拨到别处去了。
她实在是一个称职而周到的东道主。
尽管现场气氛融洽,但绿宝并没有放下戒心。
她一直感觉有人在打量她,那目光阴冷如毒蛇,叫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举目望去,却只看到一群谈笑风生的公子哥儿,也不知那毒蛇藏在哪里?
绿宝心中惴惴,一不留神,抬手间碰翻了丫鬟手中的一盅冰糖金丝燕窝。
甜腻的汤水尽数泼在了绿宝胸口,这一身衣服无论如何都要换下了。
言云枝训斥了粗心大意的丫鬟,又温声向绿宝赔礼道歉,接着与绿宝商议,“我的院子离着这里近,四姑娘去我屋里换衣裳吧。”
虽然深宅大院的许多阴谋诡计都离不开换衣裳,但一般没人拿自己的闺房做筏子,毕竟若是出了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绿宝就点了点头,招手让鬼珠去马车里取干净的衣裳来。
橙宝笑着站了起来,“我也陪着一起去吧,我家四妹妹胆子小,母亲吩咐我出门在外定要看好了四妹妹,就怕她被猫儿狗儿叼走了。”
她为什么要跟着去?
是对面的儿郎不够英俊吗?是现场的节目不够好看吗?是食案上的点心不够美味吗?
不,是姜绿宝用眼神威胁了她。
言云枝掩嘴窃笑,“好好好,二姑娘待会儿可要看好了,我屋里养着好大一只花猫呢。”
竟是一点不排斥橙宝同去。
绿宝几乎疑心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直到进了言云枝的屋子。
言云枝引着绿宝穿过她的小书房。
窗下一张檀木嵌云石的书案上,平铺着一张雪白宣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绿宝本无意窥探,只是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居然意外捕捉到“绝渣”二字,她不由脚步微顿。
言云枝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侧身挡住绿宝的视线,眉梢眼角透出一点慌乱,“姜四姑娘……换衣间在头,赶紧过去吧,时间久了你该着凉了。”
绿宝笑道,“言姑娘的字真好看,是抄的佛经吗?能不能借我一张回去临摹?”
边说边若无其事走到书案前欣赏。
纸上并不是抄的佛经,首行即是“绝渣”二字,下面则罗列了几位男子的容貌、家世、癖好,以及优缺点,格式与绝渣报纸一般无二。
至此,绿宝终于明白言云枝想干什么了。
她在误导她。
“绝渣……”看到这张纸的橙宝倒吸一口凉气,“言姑娘,难道绝渣报纸是你写的?”
言云枝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浅笑,卷起那张纸,没有正面回答橙宝的问题,只微红着脸说,“两位姜姑娘可千万别说出去……”
橙宝惯会说场面话,当下就不动声色应道,“言姑娘尽管放心,我们姐妹并非碎嘴之人。”
如果绿宝只是普通读者,恐怕这会子也和橙宝一样,相信了言云枝就是报纸的主笔吧。
然后在愈演愈烈的谣言中,承受着未婚夫心有所属的折磨,让嫉妒和猜忌一点点吞噬自己。
面对穆二熙,她也许会尖酸刻薄、阴阳怪气,也许会卑微讨好、哭哭啼啼。
可是,哪怕穆二熙为此厌恶她,只要她不死,她和他就必须奉旨成婚。
便是以后婚姻不顺、两看生厌,她也牢牢占据着镇北王世子妃的位置。
言云枝这个冒牌的白月光并不会获得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绿宝不相信言云枝大费周章,只为了破坏她和穆二熙的感情。
一定还有其他什么……
橙宝把她的沉思当成了失魂落魄,连忙拉着她到里间换衣裳,趁机在她耳边说,“稳住,你和世子是陛下赐婚,管她白月光还是黑月光,世子永远是她得不到的男人。”
“如果我因为嫉恨划花她的脸,或者推她入水,导致她宫寒无法生育,亦或者找人毁了她的名节……”绿宝看着云石挂屏外远远等候的言云枝,慢慢扣着扣子。
橙宝默默退开一步,对不起,打扰了。
闹开来的话,犯下恶行的她没有了嫁给穆二熙的资格,而作为受害者的言云枝,很有可能就顺理成章顶替了她的位置。
但是栽赃嫁祸风险极大,不像是谨慎的言云枝会做出来的事。
思索间,英国公府的一个丫鬟笑盈盈来催言云枝,“姑娘,柔嘉郡主要同几位公子比武,您快去看看吧。”
言云枝同绿宝、橙宝告罪,“郡主性子粗爽,我却怕刀剑无眼,在场都是贵,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匆匆去了。
留了一个叫苏叶的丫鬟随鬼珠在廊下伺候。
苏叶同鬼珠套近乎,“姐姐不进去伺候你们家姑娘换衣裳吗?”
鬼珠说,“不去。”
苏叶等了半天没等到鬼珠的下文,不由撇嘴,猜测大约鬼珠并不是个得主子欢心的。
她哪里知道绿宝在这些小事上一向自己动手。
待得绿宝收拾妥当出来,苏叶殷勤地迎上去,“二位姑娘随我来,听说现在园子里可热闹了,晚了可就瞧不着了。”
她领着绿宝几个走得是另一条路。
英国公府是典型的深宅大院,院落套着院落,房屋连着房屋,亭台楼阁纵横交错,对第一次到英国公府的人来说,宛如迷宫。
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绿宝渐渐察觉她们越走越偏,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
橙宝有些害怕,挽着绿宝的胳膊小声说,“四妹妹,咱是不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话音刚落,一个形容猥琐的小厮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他的身后,慢慢走出一个长相阴柔、气质乖戾的男子。
柔嘉郡主穆大漂一条九节鞭甩得虎虎生风,最后鞭子越过珠帘,直直朝其中一个文弱少年飞去。
那少年满目惊惧,吓得大喊“救命。”
鞭子却是擦着他的耳朵而去,绕在了他身后的一株海棠树上。
穆大漂哈哈大笑,拱手道,“对不住了,你长得有点像我的前夫,我一时手痒没忍住。”
真是没眼看。
男席上的穆二熙轻轻叹气,垂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远远的,英国公府的丫鬟苏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到了众人近前,又急又怕地禀告,“不好了,姜四姑娘……姜四姑娘被郑四公子拦住了……郑四公子拿着匕首,他说,他说……”
小丫鬟显然吓坏了,牙齿打颤着把话说完,“他说要……要姜四姑娘替镇北王世子还债!”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明安书局背靠镇北王府,这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么明安书局发行的绝渣报纸,不遗余力宣扬郑四龌龊不堪的恶心事,大约离不开镇北王世子的授意。
郑四恼羞成怒,发起了对镇北王世子的打击报复。
于是姜四姑娘作为镇北王世子的未婚妻,首当其冲被连累了。
“人在哪里?”苏叶只觉眼前一花,镇北王世子的身影鬼魅一般到了跟前。
苏叶在穆二熙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下,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世子放心,姜四姑娘今天是我的人,我绝不会让她在英国公府受到伤害!”言云枝面容肃穆,一声令下,英国公府的护卫队集结而来。
她向苏叶喝道,“快,在前面带路。”
一时之间,她也顾不得眼下家中还有许多宾。
众人见主家没有赶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一股脑儿跟了上去。
穆大漂嘀咕道,“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那什么郑四,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了。”
她其实并不是很担心,绿宝自己机灵,身边又跟着鬼珠,能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瞄了一眼前头神情严峻的穆二熙,他又不是不知道鬼珠的身手,这么担心,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难自抑?
她身后的一个少年说,“郡主有所不知,那郑四就是个变态。”
是的,郑四是个变态。
英国公府和郑家略有往来。
言云枝曾经撞见过郑四虐杀一只猫儿,剥了皮,一根根剁掉四肢。
最叫人惊惧的是,他一直在笑,他享受猫儿的痛苦和嚎叫。
这个场景给言云枝留下了深刻阴影。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姜绿宝,今天的宴会,她绝不会邀请郑四。
郑四这个人锱铢必较,哪怕是个小孩子不小心得罪了他,他都会手段残忍地报复一番,更何况穆二熙手底下出了这么一份公开打他脸的报纸呢?
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羞辱他的女人,郑四一定会找姜绿宝泄愤。
言云枝要做的,就是在这件事中为自己谋求最大的福利。
以解救姜绿宝为名,命家中护卫围攻郑四,激怒郑四挟持姜绿宝。
而怀疑未婚夫心有所属的姜绿宝,受到这无妄之灾,性命攸关之际,会不会怨恨牵连她的穆二熙?会不会为了活命祸水东引,大声说出她言云枝才是镇北王世子心尖尖上的女人?
姜绿宝一定会说的,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哪怕她一开始不想说,她也会刺激她说出来。
然后,她会大义凛然站出来,把贪生怕死的姜绿宝从郑四手里换下来。
当然,她的丫鬟、她的兄长都会阻止她过去。
能不能救下姜绿宝,对言云枝来说,并不重要。
落在郑四手里,哪怕姜绿宝最后活了一条命,也差不多废了。
言云枝甚至想,这个时候,郑四是揪着姜绿宝的头发往外拖呢?还是直接就扒了她的衣裳肆意凌辱呢?
郑四什么都干得出来。
没准儿,他就是要让人看到穆二熙的女人在他身下的模样。
听说男人越是不行,就越是想证明自己。
郑四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经过这件事,姜绿宝也许会疯、会求死、会青灯古佛……
不管哪一种,姜绿宝这个御赐的未婚妻,都不再是她嫁给穆二熙的障碍。
言云枝不着痕迹站到了穆二熙身边,她要和穆二熙以这种并肩而立的姿态出现在姜绿宝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