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比一个直接……
胡嬷嬷暗骂自己刚刚昏头了,连忙站起来,立到了绿宝身后。
邵语见绿宝衣饰并不算华丽,起初以为是王府里的大丫鬟,听到她说话,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我说的。”
邵语摆着手解释,“在幽州,大家都这么说。”
绿宝默默给韩侧妃记了一笔。
“我刚刚听到邵姑娘似乎说要给世子做妾?”她扬眉,“邵姑娘不能生养,纳回来如何给世子繁衍子嗣呢”
邵语呆了一呆,“谁说我不能生养?”
绿宝悠悠道,“在盛京,大家都这么说。”
她扭头问胡嬷嬷,“嬷嬷听说了吗?”
只能捧场的胡嬷嬷点点头,“老奴也听说了。”
邵语涨红脸,晓得自己之前说错了话,站起来讷讷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既然你的身体没问题,那还是你给世子生娃娃吧。
我……我能不能就在世子身边挂个名?只要让那些欺负我家的人稍稍收敛一点就行……”
绿宝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不行,我不允许世子身边有任何形式存在的妾室,一个都不行。”
邵语一脸的不敢置信,她爹爹一个乡下土财主还有两个姨娘呢,堂堂镇北王世子怎么可能身边没有人?
周遭的丫鬟婆子都意识到姜四姑娘不是说笑,不由面面相觑。
没有一个女人喜欢自己的夫君纳妾,可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便在花厅陷入诡异的寂静之时,穆二熙和邵默往花厅这边过来了。
邵默垂头丧气跟在穆二熙身后,本就普通的容貌越发显得黯淡无光。
邵语听到动静窜了过去,躲在邵默身后朝绿宝吐舌头,“哥哥,未来世子妃好凶噢,还没进门呢,就拦着不许世子纳妾。”
语气娇嗔可爱,像孩子同家长告状,天真烂漫无心机。
绿宝学她的口吻,面无表情说,“世子,邵姑娘好不要脸噢,她哥哥都和郡主和离了,还一口一个郡主嫂嫂叫得欢畅呢。”
邵语愣了,她这么单纯可爱,大庭广众之下,未来世子妃怎么能骂她不要脸呢?
“哥哥,她…她骂我……”邵语拽着邵默的衣袖泪眼汪汪,嗅着鼻子哭起来。
穆二熙于是看出来了,绿宝不喜欢这个邵语。
“在别人家中哭哭啼啼,邵家家教堪忧。”
在穆二熙面前,任何形式的哭泣都不会获得怜惜。
他走到绿宝身边,冷冷扫了一眼邵家兄妹。
绿宝勾了勾唇,这个穆二熙,一直很懂撑场子。
邵默低声呵斥了邵语两句,邵语抹着眼泪,可怜巴巴望着穆二熙,“对不起世子,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穆二熙并不理邵语,目光落在邵默身上,淡淡道,“你说我非郡主,不能替郡主做出决断。
那好,有什么话你便当面说给郡主听吧。”
他不急不躁地坐下,示意胡嬷嬷,“嬷嬷看好了,什么时候邵姑娘不哭了,什么时候把郡主请过来。”
这一回不用邵默开口,邵语马上就止住了哭声。
看,她并非懵懂小童,孰轻孰重她分得很清楚。
穆二熙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无视涨红脸的邵语,冲胡嬷嬷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胡嬷嬷从里头折返,恭声说,“回世子,郡主说了,她与邵公子情分已断,无话可说,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邵语小声嘀咕,“郡主好狠的心,她心里再有怨气也该为元姐儿想一想,哥哥到底是元姐儿的亲生父亲……”
其实胡嬷嬷也这样劝过穆大漂。
在她看来,穆大漂这样的身份,足够在邵家横着走了,别说现在邵家把大肚子的荷花送走了,便是没有送走,区区一个贱妾还不是穆大漂脚下的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哪里犯得着和离呢?元姐儿以后路还长着呢,没有父族,到底遭人非议。
可惜穆大漂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口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的就如与邵语签订的保证书一样,自此以后,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邵默面如死灰,“扑通”一声就朝内院的方向跪了下去。
“哥哥!”邵语惊呼。
“柔嘉,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是,我是错了,我不该在庄子上喝那么多酒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我们夫妻三载,点点滴滴都是幸福美满,难道因为我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你就把我们的过往通通抹杀了吗?你怎么能如此残忍绝情?”
邵默悲痛落泪,大声喊着穆大漂,“柔嘉,柔嘉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很想你,想元姐儿,想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不知道的,还当这位邵公子多痴情绝对呢。
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听得眼眶都泛红了。
绿宝凉凉笑了,“邵公子可不止犯了一个错误。
身为有妇之夫,与他人行苟且之事,此乃一错。
别说你是喝醉了,真正醉酒之人没有行房能力,你不过借酒壮胆罢了。
“在发现那女子有孕之后,你没有第一时间与郡主坦白,反而遮遮掩掩在外头养着,此乃二错。
第三错,道德绑架郡主接受你即将出生的庶长子,明为求情实为逼迫——”
“可是现在我们家已经将荷花打发走了,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也是不要的。”
邵语迫不及待打断绿宝,“郡主……郡主为什么还不满意?”
绿宝一个冷厉的眼风扫过去,掷地有声道,“你们对荷花所有的处置,都只是因为郡主态度强硬的妥协和退让,根本不值一提!”
一个劲装婢女从花厅一侧的暖阁里窜了出来,小跑着进了花厅,笑着传话,“郡主说,四姑娘说得好。”
绿宝,“……”
穆二熙微微笑了。
穆大漂身边的丫鬟都有功夫底子,连工作服也与众不同,一望便知。
众人方知,穆大漂虽没有到花厅来见邵默,人却是在暖阁里坐着的。
邵默疾呼一声“柔嘉”,踉跄着站起来就要过去。
那劲装婢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横在邵默跟前,“邵公子留步,郡主说了,若是邵公子靠近一步,斩一根手指,靠近两步,斩两根手指。”
邵默十指已少一根,此刻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邵语面无血色,吓得捂住嘴巴不敢多言。
终于,邵默深吸一口气,复又跪下,朝着暖阁的方向重重磕首,“此生,是默负了郡主,默以后,再不会出现在郡主跟前。”
他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邵语咬咬牙,想跟上去,回望那位神仙人物一般的镇北王世子,又有些犹豫。
持剑的劲装婢女喝道,“还不快滚?老娘早在邵家就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天的装傻卖痴,若不是碍着你是郡主的小姑子,早收拾你了。”
邵语吓得尖叫,喊着“哥哥”掩面奔了出去。
隐隐约约,还听到镇北王世子说了一声“赏这丫头”,她更加羞愤难当。
当初韩侧妃鼓动她随哥哥一同上京,说世子喜欢直言直语的女孩儿,说未来世子妃不能生养,说王府上下皆对未来世子妃有意见。
她跟在郡主嫂嫂身边,见多了王府的富贵,心里早就存了念想。
妾室又如何?韩侧妃在幽州风光无限,强过多少正房太太!说不定有朝一日,韩侧妃的风光也会落在她头上。
可是世子与她料想得完全不一样,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下。
不是说王公贵族见惯了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对她这种乡野长大的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最感兴趣吗?
邵语愤愤想:骗人,都是骗人的。
“你们当他真的是来求我回头的吗?”
穆大漂从暖阁里走出来,似笑非笑,“他与我夫妻三载,怎么会不清楚我的性子?想来是他们邵家这几日狠狠体会到得罪本郡主的滋味了。
待得父王回了幽州,恐怕还有一顿排头等着他们。
他千里迢迢与我磕头认错服软,是求我看在曾经的夫妻情份上,饶过他们邵家。”
她脸上略显疲态,“罢了,到底夫妻一场,可惜了,也就这么一件事……芒硝,和幽州那边说一声,邵家诸事——从此以后按律即可。”
“是!”刚刚的劲装婢女领命而去。
绿宝柔声道,“邵默果然如郡主所说,长得十分平凡。
所以你看,长得丑的男人也会风流花心,还不如找个英俊潇洒的,至少赏心悦目。”
众人默默看了一眼穆二熙:哟,我们世子爷果然英俊潇洒。
默默接受众人目光的穆二熙清咳一声,身姿仿佛更加挺拔了。
穆大漂忍不住笑了,“听四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那天傍晚,在送绿宝回家的路上,穆二熙十分沉默。
姜家琴姨娘的事,玉堂巷郑家的事,还有穆大漂的事,无不与子嗣有关,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明白绿宝的心思了。
姜府就在眼前了,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穆二熙的声音伴随着车轮的咕噜声在绿宝耳边响起,“最近我在太医院里做了许多功课,夫妻二人身体健康的话,不可能生不出孩子。
至于是儿是女,虽有一些说法,但多数靠运气。
所以我想……我们……就一直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绿宝的眼角跳了跳,这是当她是母猪啊。
“可是后来我慢慢知道了,那天你问的,其实并不单单只是子嗣的问题。
你在意的,是你的夫君在面临抉择时、在受到压力时,是不是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你的身边?”
他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握住了绿宝的手掌。
“如果我们生不出儿子,可以从族中过继,可以为女儿招赘,可以有很多方法。
如果长辈操心,赐下妾来,哪怕是陛下、太后所赐,我都会站出来拒绝。
不管是利益、人情、权势,都不会成为我妥协的理由。
我保证,你永远不会有委屈求全的一天!”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绿宝轻轻抽出手掌说,“我到家了。”
她起身站起来,门帘掀起又被放下,马车里的穆二熙垂下眼眸,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世子。”
就在这时,绿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穆二熙心中一紧,连忙弯腰走出来。
还未等他站直身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呆了一呆。
绿宝已经跳下马车,没有回头,只高高举起手臂挥了挥。
“爷?爷?”目睹这一幕发生的蜚零受惊过度,连喊了几声,“您您您没事吧?”
除了耳朵红了一些,穆二熙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两样。
“无事。”
他看着绿宝走远,淡淡说着,平静地走进马车内。
蜚零扬起的马鞭还没落下,车厢内“咚”一声,好像是暖手炉翻了。
接着,“啪”一声,好像是书卷落地了。
然后,又想起茶水泼洒的声音。
蜚零到底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了,“爷,你若是太激动了,就什么都别干,坐着就行。”
很好,爷还是听劝的,现在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绿枝小剧场:
(1)
孤单寂寞冷的镇北王默默蹭到穆二熙身边,“儿啊,听说你在盛京城里极受女子欢迎,能不能传授几招给父王哄哄你母妃啊?”
穆二熙看了一眼络腮胡子的镇北王,冷冷吐出两个字,“靠脸。”
很好,镇北王表示这把自取其辱了。
(2)
轻粉:姑娘,听说世子同你山盟海誓了,你不是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吗?
绿宝:所以我也就听听而已。
轻粉震惊:那你还亲他?
绿宝:那什么,婚可以不结,恋爱一定要谈,知道吗?